借鏡夏威夷健康問卷研究,回望台灣原住民族的處境與挑戰(3)__歷史性創傷對當代太魯閣族人健康之影響_Ciwang Teyra 老師的研究

回到台灣,討論歷史性創傷研究的領域:

例如王增勇老師的研究_歷史創傷與原住民族社工的實踐:如何以故事解讀原住民族家庭暴力?透過故事敘述(storytelling)及訪談,探討原住民族家庭暴力議題,並把「歷史創傷」融入原住民族社工實踐中,以部落故事來理解家庭暴力和創傷,對原住民族來說,不只是敘述過去,而是一種修復與認同重建的方式;林素珍老師的研究_原住民族歷史轉型正義—空間之歷史記憶的建構,社會學/文化研究取向,探討如何在空間與環境中建構原住民族的歷史記憶與正義,讓記憶有實體空間/公共空間可見,可以讓創傷被承認,被看見,也有助於族人感受到尊重與認同。;讓歷史不只是書面的,而是可感、可視、可行動的記憶;有些學者把「微歧視」視為歷史創傷的延續,每一次被忽視或被標籤的經驗,都在加深心理負擔,「微歧視」不只是小事,而是帶有歷史重負的延續,主流社會的不平等、歧視言行即使無意,也能撞擊原住民族的身心。(如 Ciwang Teyra 老師的研究)。

接著,這篇會特別以Ciwang Teyra老師深耕太魯閣族社群中探討歷史性創傷研究 (Culture and History Matter: Historical Trauma and Cultural Protective Factors on Alcohol Use Among Truku Tribal People)作為台灣代表呼應夏威夷那四篇研究來介紹。(也可以延伸老師其他相關研究與訪談: 1.歷史創傷對當代太魯閣族人健康之影響 2.看見後才能療傷-原住民族的歷史創傷 3.Carrying historical trauma)

Ciwang 老師的博士論文探討歷史性創傷研究,其中Ciwang老師由 30 篇訪談中汲取太魯閣的歷史創傷事件與族群失落,發展 3 份量表(世代之間的暴露、族群失落、情緒/症狀;n=245),證實代際暴露會透過『對族群失落的感受』影響憂鬱、創傷再現與物質使用傾向;傳統文化實踐可緩衝其影響(保護因子)。」

老師先做質性深訪建立太魯閣的歷史創傷脈絡,再把訪談裡反覆出現的事件、失落、情緒反應,轉成可量化的題目;接著用 245 份問卷做心理計量檢驗,最後形成量表。

從第一篇研究中訪談及取出了幾個題項,如被強制說國語/國語運動(受試者本人 57% 曾經歷);被禁止傳統狩獵(本人 58% 曾經歷);被迫改漢名(國民政府時期)(本人 47% 曾經歷);被日本政府軍警鎮壓或屠殺(家族/上一代經歷);家族或部落被迫遷徙、拆散(日本時期);就讀殖民體制下的原住民專設小學;傳統文化實踐被禁止等,這些題目明確對應台灣的殖民史與治理政策,而不是照抄北美原民題庫。

而第三篇中從傳統儀式、狩獵參與、走入傳統山域等文化實踐,能減弱歷史創傷暴露與酒精使用障礙的正向關聯,去延伸出太魯閣中的文化活動成為在歷史性創傷造成物質濫用的保護因子。

在老師的研究裡,我不只看見她如何透過科學研究的方法,系統性地把族群文化中的傷痛逐一描繪出來,更重要的是,她讓太魯閣的傳統文化以「優勢取向」的方式,進入到創傷後介入措施的對話之中。在這樣複雜的溝通與交會裡,我們看見了文化照顧的實證依據,也看到原住民族人如何以自己的方式發展與振興文化。這些文化復興的行動,正是能拯救我們自己的力量,而不是依賴西方科學的途徑。

在台灣原住民族中有代表性:太魯閣族是比較晚被正式認定為獨立族的部族之一(2004 年正名),所以他們的正名運動、身分認同的掙扎本身就是一種「創傷」與「療癒」的歷程。第二是跨世代視角:從耆老到青年都被訪問,強調創傷是怎麼代際傳遞的,這點與你講歷史創傷理論非常對應。最後則是行為與心理健康的連結:他們不只是談情緒或感受,也把創傷如何影響健康行為(像酒精使用)納入研究。使研究不只是描述,也有應用與可能介入的指向。

借鏡夏威夷健康問卷研究,回望台灣原住民族的處境與挑戰(2)__當問卷承載文化:夏威夷的四個研究案例

那麼,問卷是否也能承載文化價值,而不僅僅是收集數字的工具呢?在這篇文章裡,我想分享夏威夷大學學者的四項研究作為例子。這四篇研究雖然方法各異,但核心都在於探索:當西方醫學的觀點難以充分解釋夏威夷族人對健康的理解時,我們如何透過文化的語言來重新建構?
這些研究展現了一條可能的道路——他們把問卷設計轉化為一種橋樑,讓健康研究能與夏威夷的傳統文化對話,並從中尋找到真正反映族群經驗的解釋。

從 2020 年開始,夏威夷的學者們嘗試將那些難以用語言或數據完整表達的傳統價值,轉譯成可以被問卷捕捉的概念。他們努力把族人認為重要的文化意涵轉化為研究工具的一部分。

談到這裡,我也常思考:在原住民族的健康研究裡,難道一點「偏見」都不能有嗎?其實,從毛利人的健康研究經驗(Kaupapa Māori)我們可以看到,所謂的偏見,往往並不是來自於族群自身,而是因為主流社會對原住民族主體性的缺乏認識,才造成以「主流觀點」為標準的評論。

至少在夏威夷的經驗裡,我們能學到的,是研究者作為「轉譯者」的角色。他們嘗試讓科學研究與原住民族的文化價值產生對話,既不放棄研究的嚴謹性,也不犧牲文化的深度,讓兩者在互動中找到可能的交集。

這四篇分別為:

本人製圖
本人製圖

想要特別去介紹2024年的這篇 A psychometric analysis of the adapted historical loss scale and historical loss associated symptoms scale among native Hawaiian adults,在這篇研究特別是他們把量表「轉譯/夏威夷文化上的適應調整」加入夏威夷文化的研究過程。

小總結這四個研究,夏威夷的經驗讓我們看見問卷裡具有夏威夷的文化價值

在夏威夷,學者們做的嘗試,不單只是純沿用西方流行病學的問卷工具,而是試圖把夏威夷人的世界觀、語言與歷史經驗放進問卷當中。這樣的努力,讓問卷不再只是收集數字的表格,而是一種文化的延伸與主體性的展現。

  1. 歷史失落量表(Historical Loss Scale)

夏威夷的學者把「歷史創傷」這個原本難以量化的概念,轉換成一系列具體的題目。例如,他們把「土地流失」、「語言消逝」、「文化實踐的中斷」這些經驗,寫進問卷題項裡。受訪者不只是被問「是否感到壓力」,而是被引導去思考:失去土地、失去語言,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這些失落帶來了哪些心理與情感上的影響?

透過這樣的方式,問卷不只是測量壓力或心理症狀,而是把「歷史失落」納入健康理解的核心,讓族群的歷史記憶直接成為研究的一部分。

  1. 健康與韌性(Health and Resilience)

另一個重要的貢獻,是他們將夏威夷語的核心詞彙放進問卷設計之中。例如:

  • pono(正義、正確的關係)**題外話,夏威夷族語的公共衛生被譯為:pono kino (身體的正義)**
  • lokahi(和諧、平衡)
  • kuleana(責任、義務與角色)

這些詞彙看似簡單,但在夏威夷文化裡具有深刻的世界觀意涵。學者們認為,若只用西方語言的翻譯,很難捕捉這些概念真正的力量。因此,他們選擇保留夏威夷語,並用這些字詞作為問卷題項的核心。這不僅是「翻譯」的問題,而是一種文化的重申:健康並不只是沒有疾病,而是要能夠維持正義、和諧,並承擔責任。

  1. 土地連結量表(ʻĀina Connectedness Scale)

在夏威夷人的世界觀裡,ʻāina(土地)不只是生存的資源,而是健康與幸福的根本。基於這樣的理解,學者們開發了一個「土地連結量表」,把土地關係具體化為問卷題項。

舉例來說,題目可能會問:「你是否感受到與土地的連結?」、「土地的健康是否影響你的健康感受?」。這些問題乍看之下和一般醫學量表無關,但對夏威夷人而言,卻是再真實不過的日常經驗。透過這個量表,他們讓「土地–人」的關係不再只是文化敘事,而成為可測量、可分析的研究數據。

  1. 文化實踐與幸福(Cultural Practice and Wellbeing)

夏威夷的研究還指出,文化實踐本身就是一種健康的來源。他們在問卷中加入與文化活動相關的題項,例如參與傳統農耕、漁撈、舞蹈或歌唱的頻率與感受。研究發現,這些實踐和人們的健康感受密切相關。

這樣的設計顯示出一個重要訊息:健康不應該被簡化為醫療檢查數字或疾病有無,而是身體、心靈與自然環境之間的平衡。

總結

從這些例子我們可以看到,夏威夷的學者們讓問卷不再只是冷冰冰的測量工具,而是讓西方科學工具開外掛-解讀原住民族世界觀的功能。它把祖先的智慧、土地的關係、語言的核心概念,轉化為能夠被學術與政策看見的數據。換句話說,問卷成為一種文化的延伸,也是一種主體性的展現。

回到台灣的情境,我們走到哪裡了?

舉個身邊學生的例子,他的父親突然遭逢重大傷病,家裡雖然有部落的土地與老房子,卻因為資產名義上「不符合規定」,無法申請低收入戶補助。結果連申請獎助學金時,也因為缺乏相關資格證明而被擋下。這樣的處境,使得學生不得不自己打工來支撐學業與家庭,肩負超齡的責任。這就是一種跨世代的悲哀(intergenerational impact):上一代的困境與制度的不公,延續到下一代,形成惡性循環。那麼,學生要怎麼透過教育翻轉人生?如果土地背後沒有正義,原住民族的處境就始終被壓在弱勢的位置。仍處在歷史性創傷的結構中,世代之間繼續流傳。

其實,台灣學界也有論及這些問題。以太魯閣族學者 Ciwang Teyra 為例,他研究過族人在殖民統治下失去土地、語言遭到壓抑的經驗,如何持續影響後代的健康與行為。這些研究提醒我們:歷史創傷並不是塵封在過去的事件,它仍然活生生地存在於當下,形塑著我們的生活與選擇。

這些研究它不只是測量文化實踐或土地連結,而是真正讓這些文化元素成為健康研究裡可以被分析、被比對、被用來影響政策的構面。

它讓我們看到「文化照顧」如何在實證研究裡被量化 + 社區參與 + 與健康結果做交叉。可以看見問卷既是文化延伸,也是主體性的展現」的強力例證。

同時,它也顯示,文化實踐並不只是一種儀式或情感滿足,而是與具體健康結果(比如慢性病、心理健康)有關的風險與保護因子。

「文化的復興不只是為了身份認同,也可能為健康帶來正面的改變。」

借鏡夏威夷健康問卷研究,回望台灣原住民族的處境與挑戰(1)__問卷真正要影響的是什麼?

我最先接觸到「問卷」是在大學的時候上的流行病學調查。那時候,問卷被視為一種「實用工具」:可以快速收集大樣本,統計分析後就能得出一個整體結論。那些問卷裡的題目設計得非常精準,例如:你有沒有慢性病?過去一週是否抽菸?你一天大概走多少步?
當時的我覺得這樣的方法既方便又有效率,彷彿只要有一份「好問卷」,就能把人們的健康狀況清楚地量化下來,做為未來地方或是社區做任何資源分配時的好工具。

為什麼要用問卷?

在流行病學裡,研究的核心任務是要了解「疾病在群體中的分布,以及影響它的各種因素」。為了做到這一點,問卷成為一個非常重要的工具。透過問卷,研究者可以一次收集成千上萬人的健康資料,包括生活習慣、疾病史、甚至環境暴露等。這樣的方式不僅能在短時間內累積龐大的數據,還能因為題目標準化而讓不同地區、不同群體的資料具有可比性。此外,如果同一份問卷在不同時間點反覆施測,研究者就能追蹤健康狀況的變化,看到疾病在社會中如何隨時間推移而改變。

所以在科學研究上的目的

(1)將無形的概念具體化:像「壓力」、「滿意度」、「健康」、「文化連結感」這些抽象的概念,需要透過題目轉換成可測量的數據。
(2)提供標準化的測量:大家用同一份問卷,就能比較不同族群、地區或時期的差異。
(3)建立信效度:確保研究結論有依據,可以被複製與檢驗。

問卷的應用領域

也因為這些特點,問卷在流行病學的應用範圍非常廣泛。它可以用來調查疾病的盛行率,例如吸菸比例、高血壓的分布,或者是心理壓力的情況;也能幫助找出危險因子,像是飲食習慣、運動、職業、或生活環境和疾病之間的關聯。政府與公共衛生機構更常利用問卷來做政策基礎,例如台灣的「國民健康訪問調查」,就是一個長期透過問卷掌握國人健康狀況的重要計畫。甚至在健康行為研究中,問卷也常被用來探討人們的睡眠、飲食、飲酒或運動習慣,這些行為往往和疾病風險息息相關。

問卷設計的特色

為了能有效蒐集資料,流行病學中的問卷大多以封閉式問題為主,例如「過去七天你有幾天運動超過30分鐘?」這樣的題目讓數據更容易量化與比較。問卷通常會經過試測與統計檢驗,以確保它的可靠性和效度,也就是確認題目能夠「準確地測到它要測的東西」。而在跨國研究裡,還必須加入翻譯與文化調適的過程,避免因為語言或文化差異而造成誤解。除了單純的問卷,有時研究也會把問卷與臨床檢查或生物資料結合,例如血液檢驗、體檢數據,以獲得更完整的健康圖像。

在應用上常見的像是:

(1)診斷與篩檢:例如心理健康問卷(PHQ-9)可快速篩檢憂鬱症狀。

(2)評估效果:用在政策或介入方案之前、之後,測量健康或行為的改變。

(3)政策制定:提供政府或機構依據數據做決策(例如長照需求調查、根據滿意度調查的結果判斷是否繼續投入資源,如山地離島地區醫療給付效益提昇計畫(IDS計畫)。

(4)資源分配:透過問卷結果知道哪個社區、哪群人更需要支持。

問卷的限制

不過,問卷並不是完美的。它會面臨一些限制。最常見的是「記憶偏差Memory bias」,受訪者可能會忘記或記錯,例如過去一週到底吃了什麼。還有「社會期許偏差Social desirability bias」,也就是人們可能會傾向寫出看起來比較好的答案,比如少報自己抽菸的次數。更深層的限制來自文化:大部分流行病學問卷是依照西方醫學的思維去設計,往往忽略了不同族群在「健康」概念上的差異。對某些文化而言,健康可能不只是沒有疾病,而是與土地、家族或靈性的連結,但這些通常不會出現在傳統問卷裡。

總結

因此,我們可以說:在流行病學裡,問卷是一種強大的工具,能幫助研究者收集大量資料、分析疾病與行為的關係。它的優點是數據化、標準化、可比較;但它的弱點同樣明顯(在原住民族社區的應用上),就是容易忽略掉文化與脈絡,讓健康的理解流於單一與片面。

我們在現今的生活中反而常看到的問卷問題多半圍繞在醫療使用、生活習慣,卻完全沒有觸及到我們在部落生活裡的重要元素,例如與土地的關係、文化實踐、或是家人之間的連結。那一刻我才意識到,問卷不只是收集數據的工具,它更是一面鏡子,會影響我們怎麼理解「健康」。

不過,我們需要反思一件式,問卷在社會與文化上的目的呢?尤其在我們所關懷的原住民族主體性的研究,問卷是否也能夠賦權與發聲,問卷讓社區的經驗被記錄與量化,能進入政策或學術討論。又如文化調適,在不同文化中,問卷題目經過翻譯與修正,可以反映在地的價值觀與生活脈絡,以及我們接下來要去討論夏威夷回望台灣在健康研究上的經驗,像是我們接下來也要繼續延伸討論的集體記憶與創傷測量,像夏威夷、原住民族的「歷史性創傷」研究,把文化經驗納入測量,是一種「用科學方法承認族群經驗」的做法。

成為老師的第一課:在陪伴中學習教育的意義

從學生(一路讀到博士的漫長求學歷程)轉換成老師,對我而言是一段既複雜又充滿情緒的過程。還在夏威夷念書時,我曾參與「原住民族應用方法學」課程的共授。經歷那次挑戰後,我心裡有超過六成的想法是:或許自己並不適合當老師。當時,我還不懂如何在學生的期待與自己的付出之間取得平衡。那份因為無法全力協助學生所帶來的不安與自我懷疑,也一直沒有真正釋懷。

如今,回到台灣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大學教師。腦海裡暫存著許多研究計畫:關於原鄉醫療、山地醫療模式,乃至更小規模、以社區為核心的「高山協作員健康權」研究。在如何成為一位好老師這件事上,雖然沒有師傳帶領,但心中卻滿懷激昂。我相信,能夠將專業與所學傳遞給學生,是極為重要的事。我們遠渡重洋,不就是為了等待能夠分享所見所聞的時刻嗎?不過,在這之前,我的首要任務仍是好好接受系上的安排——教授「台灣與南島文化」、「老人政策與服務」,以及與其他老師們合開的實習課程。

七月暑假,部分學生正在機構實習,也讓我有了最先接觸學生的機會。搬到埔里的過程中,我一邊適應新的生活與行政工作,一邊慢慢認識學生。還沒真正走進教室,我就已被他們的故事觸動。颱風過境後,孩子們依然堅持完成實習,令我十分敬佩。在訪視學生時,我親眼看到他們每天為了到達實習單位,必須翻山越嶺,走過滿是風險的道路。這些努力,沒有薪水,以學習之名投入服務。我能再三叮嚀的,只有一句:「務必注意交通安全。」因為這是最實際、也是最重要的提醒。

有學生告訴我:「老師,很多同學會去校外打大夜班,因為時薪高、天數少,才能騰出時間做自己的事。所以出席狀況,老師要自己訂好原則喔。」這句話,讓我想起曾有人說過:「原住民學生都很乖。」但我心裡清楚,原住民族學生在高等教育中的輟學率其實並不低。如果只是以「乖」來定義,那是否也是主流價值下的框架?孩子們的天真與體貼的確令人動容,但現實的壓力早已落在他們身上。身兼多職的他們,如何還能保有「大學生該有的青春探索」?於是,身為老師,我更覺得責任不僅是傳授知識,而是要努力撐出一些空間,給他們一點時間,讓他們享受專屬於大學生的自由與可能。


「教書容易,陪伴最難。」這句話,在心裡逐漸沉澱。我當然希望學生能記住專業知識並加以運用,但在真正走進教室前,我已提醒自己不要過度依賴這份期待。不是因為學生程度不足,而是因為我更希望自己能作為導師與老師,陪伴他們勇敢做夢。啟發夢想的種子,遠比找到一份「安身立命的工作」更重要。我渴望看到他們在文化認同中長出自信,再由這股力量串聯,推動更多無可限量的族群事務,這同樣也能成為一份餬口的工作。

我同時也看見了原專班的困境,以及在體制內努力守護與陪伴學生的老師們。他們的堅持,不只是「看見學生的乖」——更不是順從,而是同理逆境中仍努力生活的韌性。對老師而言,教書之外的陪伴,才是更深刻、更有意義的教育。當然,我也非常期待學生能夠在課堂中,也教導我泛文面族群的知識、布農族人生活智慧、平埔族人的努力及考驗、甚至也很期待聽到我們較少認識到的客家文化知識。

在尚未開學之際,每日的反思,總讓我回望自己的成長經驗。無意比較學校的差異,而是更深刻地體認到:我能有今日的成就,家庭環境與特權優勢佔了很大部分。我從來不用擔心因為打工而上課遲到,錯過老師的重要分享。這份差異,正是提醒我要更謙卑地看見學生的處境。

或許我的文字情感濃烈,部分來自於母親的視角。我深切期待並擔憂原住民族的未來。然而,這篇並非為了「討拍」,而是為了鼓勵自己、確立方向,勇往直前。地方媽媽的力量不容小覷。在成為老師之前,我先是母親。因為母親的角色,我學會以更多溫暖與盼望去陪伴學生,也因此更願意用理解與自我反思的方式調整自己,找到適合的陪伴與教學方式。學生與老師之間,應該是互補、互長的夥伴。我相信,他們的生命故事,也會成為滋養我成長的養分。我很高興能與一群成長背景或相近或不同的原住民學生一起同行。即便我可能像媽媽或阿姨般的存在,也希望Gen Z不要覺得我們太難懂,畢竟我們這些千禧世代,也沒有離你們那麼遙遠呀。

部落媽媽3.0:從紐西蘭到台灣的生活練習

今年四月至六月,是我們一家人和紐西蘭生活的漫長告別期,因為我今年六月就回到台灣生活了。前年我們一家決定帶著小孩到紐西蘭讀書生活到真正落地,其實也不過短短兩年,而這些日裡,我承擔著「一打三」的角色:一方面照顧小孩,一方面陪伴先生讀書,再加上我的博士論文。這樣的生活,酸甜苦辣交織,如今回想起來幾乎難以用文字完全說出五味夾雜的體驗,只能提醒大家一句:真的不要輕易模仿,太累了哈哈,每天都很想期待洗澡時間的短短十分鐘放空自己,不過這也成為了我們一生之中最無可取代的回憶。更別說中間還穿插著不斷碰壁又重新振作的求職過程,孩子的突發狀況更是隨時打斷我們的計劃,逼得我們必須把自己認為重要的事暫時擱下,先去面對生活裡的突發事件。無論是日常照顧,還是孩子生病時的焦慮,我們總得在心神疲憊中硬著頭皮完成各自的任務。不只是我自己,我先生,他能在育兒與課業之間找到一個讓自己安心的平衡,本身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周日還要上班的媽媽,仍要帶Vuru上埔里虎頭山踏青

在紐西蘭用力生活的痕跡,深深烙印在我們的心底與日常,如今回到台灣已經三個月,卻常常在某個片刻突然想起那裡的窗景、風起落葉的心領神會、禮貌的界線、路人的微笑,還有火車經過的聲響、晚餐前帶著兒子散步去看火車的小時光、宿舍辦的親子活動、兒子同學的父母們,以及那些和孩子們的互動。更別說與先生偷閒時光去探訪的咖啡館、餐廳和選物店。最難忘的還是毛利文化時不時在日常裡出現的痕跡,它提醒我,身為原住民族的一分子,我們不需要覺得自己特別,也不必讓別人來決定該如何生活,而是要踏實地「好好生活」。對我們這些帶著孩子的移居者來說,紐西蘭在性別、育兒、家庭、文化上的友善氛圍,是我們能快速適應的重要助力,如今,我們仍然深深想念她。

回到台灣後,交通、氣候、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感,甚至帶孩子出門的焦慮,都成了重新適應的課題,這些差異往往難以用文字完全表達。我能做的,就是盡可能把在紐西蘭嚮往的生活樣貌,嘗試復刻到台灣。無論在研究領域上,我與先生都期待延續我們長久關懷的主題:原鄉健康主權、偏鄉醫療與地方資源的融合、以及之後想要和社區以及學生合作的高山協作者的健康權等等。

我也極為期待,作為一位社區參與式研究者,我的第一個與社區進行的研究,一個能夠長期相伴的社區議題研究,到底是甚麼?

這些並不是臨時起意,而是跨國經驗累積的結果。紐西蘭的毛利健康模式讓我看到文化能真正進到醫療與政策核心;夏威夷的社區長照經驗提醒我,山與海本身就是療癒場域。當我回到台灣時,我心裡很清楚:原住民族的健康,從來不只是醫療本身的問題,而是土地與文化主權的展現。同時在育兒上,我們早已習慣自帶小孩的生活模式,也在很重視工作與生活之間的平衡。對我們來說,大城市的生活並不是我們目前想要的生活,不僅受到紐西蘭的影響,也延續了我在夏威夷的體會——’想要一直與大自然親近,山能給我力量與安定感、族人的親近感,都提醒我為什麼要回到台灣、為什麼要繼續為這片土地努力付出。

因此,暨大(文社原專班)成了我的首選。這樣的選擇也讓先生得以更接觸到南投卡度部落,那個讓他與原民健康議題連結的土地。說是緣分呢還是我們命中注定也好?但我們確實回到了這個源點,一個東排灣族人沒有深入了解過的地方,一個居山面海,甚至隨夢逐洋的人,來到群山繚繞,不見海的地方。我確實也花了好多的時間去了解這樣的緣分,也想著如何開展往後的生活與目標。

跨海搬家,本以為最辛苦的是體力活,但真正消耗心力的其實是陪伴孩子適應回台後的生活的過渡期。四月開始,我們就計畫如何「不走冤枉路且能一步到位」地完成搬遷,畫好新居所藍圖、熟悉每件物品,才得以迅速把家安頓好,畢竟接下來的半年我將以單親身分兼任多職,地方媽媽、大學老師、大一新生的導師、以及遠距家庭成員。然而,弟弟面對台灣的風土環境卻顯得格外不安。七月,我幾乎全天候黏在他身邊。大的事情像是因為和親戚不熟悉,即便我的父母都在我身邊,我也呈現無後援的窘境,弟弟需要我給他更多陪伴;小的事情則是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心慌,摩托車經過會讓他大哭,垃圾車音樂會讓他緊緊抓著我。對他來說,在他小小的心靈開始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就是從我們在紐西蘭的家庭生活開始,而台灣的聲光世界對他而言過於陌生。說真的,那時候的我常常覺得快被困住,好像生活永遠只剩下「安撫孩子」這個任務。很多夜晚我也會偷偷掉淚,心裡同時有疲憊、焦慮,甚至自責——是不是大人自私的決定讓弟弟這麼小就需要調適與適應?但一次次的抱緊與安撫,我還是認為孩子比我想像的更勇敢,因為身為父母的我們也很勇敢,這樣的體悟,也在某種程度上療癒了我自己。很慶幸人生的重要階段,我仍然與小孩緊緊相依,擁抱許多變化也迎向挑戰後的每一個成長。

時間的魔法總會帶來轉折。弟弟在幼兒園開學第三天就能獨立面對,之前養成的規律作息此刻發揮了作用。原以為需要兩週的適應期,他卻讓我提前解除警報。當然,偶爾來襲的生病「大魔王」依然會讓我措手不及,但至少,我已經比當初更能坦然應對。所謂「部落媽媽3.0」的能力,正是在一次次主動出擊、一次次調整中慢慢養成,而支撐我的始終是那份想要守護家人的動力。

我最想給自己,以及讀到這篇文章的朋友們的一句鼓勵是:每一個選擇,都是自己用心規劃的結果,別人是否理解,其實並不重要。我清楚自己身兼許多角色——研究者、為人師長、一位媽媽、一個期待另一半完成夢想的太太、爸媽的女兒——這些角色交織成我此刻必須走下去的道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放棄,繼續思考、繼續實踐自己還能做些什麼。不過,媽媽想快的步伐,也綁著一位terrible 2 horrible 3 年紀的小孩呀,來人呀!但媽媽會在每一個帶著你跑的歲月中,慢慢品嘗屬於我的人生。

最後還是想說,爸爸快點回歸呀,雖然地方偽單親媽媽每天都是總結式地凝視每天(總想著,再撐一天,再撐一個月),數算著年底一家團圓的日子就要快來臨,迫不急待想從一打一的狀態下線,卻總是在兒子每個無預警的無理取鬧中,無數次幻想著有任意門有多好的念頭中度過。

114-1(文社原專班)選修_台灣與南島文化、老人政策與服務_課程分享

每次哄小孩入睡,一個禮拜總有幾次,我也跟著睡著,每天都在惋惜我那可惜的時間。常常笑說,根本是兒子在哄媽媽睡覺。但穩穩地過著一天是一天的日子,悄然地讓時間從身上溜走,覺得仍是安心安適地,才是我目前和弟弟最最需要的。

看起來我們還是比AI幸福吧,有美景、有溫度,有柳宗理大師的蝴蝶椅陪襯下閱讀備課讀物。

初到埔里,迎來課程挑戰

剛到學校報到沒多久,我就接下了兩門課:「老人政策與服務」以及「台灣與南島文化」

「老人政策與服務」這堂課,讓我心裡稍微安心一點。畢竟博士論文跟長照政策相關,課程內容可以自然連結,學生聽起來也不會太無聊,自己也比較能駕馭。

不過,當我看到「台灣與南島文化」課程時,腦袋就開始打轉。說真的,身為一個住山面海的東排灣族人,對我來說,太平洋抬頭一望就是了。但現在人在群山環繞的埔里,要怎麼講大洋洲?要怎麼在沒有海的地方,引起學生對海洋文化的好奇,甚至想要追問更多?光是這個想法,就讓我反覆思考了很久。


台灣與南島文化:不只是知識,而是「關係」

我之所以想望向太平洋求學,其實是因為台灣教育體驗裡的某種「推力」逼著我往外走。到了夏威夷和紐西蘭後,我才更清楚「出去」是為了「回來」。但同時也更明白:我們缺乏在地知識的脈絡,長久下來,就容易在原住民族研究裡出現一種「知識斷層」。

我們常說「去殖民」,可它不是只有研究或理論,而是要在日常生活裡就能自然展現出「原住民的聲音與行動,也就是主權」。換句話說,就是在一天裡的每個場合,讓別人看見、聽見我們。

那麼,學生為什麼需要學「南島文化」?老實說,一開始我和先生對「南島」這個詞還有點尷尬。因為在夏威夷、紐西蘭,「南島」並不是常用的說法,每個島嶼文化都有自己的獨特性。雖然語言學上台灣原住民族語和許多太平洋語言息息相關,但文化早已隨時間演變,差異越來越多。

因此,我希望這堂課不是單純地「灌知識」,而是引導學生去想:「我和這個世界的關係是什麼?」

  • 毛利語的 whanaungatanga 談的是親屬、連結與共同存在;
  • 夏威夷文化裡的 kuleana 不只是責任,還包含伴隨而來的權利與義務;
  • 回到排灣族,我們的制度強調彼此牽連,族人之間常常是緊密的。

有了以上的想法與概念:想要在這學期的課程傳達「關係與連結」在我們各自的文化意義上是甚麼。

更重要的是,我希望學生知道,我們不需要去模仿毛利人、夏威夷人,甚至其他島嶼民族。我們要透過比較與對話,看到彼此在殖民歷史、環境挑戰、文化韌性上的共通之處。就像我作為排灣族媽媽,也能和夏威夷媽媽聊起彼此在育兒與文化中的堅持,那份共鳴就是最真實的「南島連結」。我期待聽見學生們有不一樣的看法,雖然都一樣是台灣的原住民族,但我們也要享受著欣賞彼此的不一樣而感到美麗與多元,但是卻有著很多很綿長說不盡的接近感。

這堂課的核心價值

  • 認識南島語族的遷徙路徑與文化多樣性。
  • 探討台灣原住民族與太平洋島嶼民族的歷史連結與現代處境。
  • 分析南島文學、神話與當代表述中呈現的族群認同與文化反思。
  • 強化學生對原住民族主體性、文化持續性與政策脈絡的理解。

附上課程大綱參考(暫定),如需取用請來信告知。

  • 1週|課程導論:南島語族與台灣原住民的文化關聯
  • 2週|語言與遷徙:語言學與考古學的交
    活動:繪製「南島遷徙路徑圖」小組報告
  • 3週|南島的物質文化與信
    討論:物件中的文化與創造力(如船、漁具、服飾)
    活動:同學展示原民文物或實體照片討論
  • 4週|太平洋航行文化與祖先之鳥行之徑選讀章節、Sweat and Salt Water》導論與航行篇章
    活動:傳統航海法影片欣賞與討論
    講座:李政政博士分享航海經驗
  • 5週|放假
  • 6週|文學與口述文化:台灣原住民族神話與敘事 以及 台灣與太平洋:穿越當代與過去的領袖與連結
    活動:課堂討論各族神話故事分享以及改編為現代劇的可能
    講座:李孟儒 Sra Manpo Ciwidian 博士生分享太平洋外交的經驗
  • 7|放假
  • 8週|期中活動與反思週、原民文學的想像 小組其中進度發表:「我的家族與南島的文化連結」
    活動:課程中期回顧、課堂討論:為什麼我們身居群山之中的民族,海洋與南島與我的關聯、海洋如何成為族群記憶與抵抗的空間?(小組報告課堂討論)
  • 9週|毛利與太平洋親族:祖先、土地與文化復振
    活動:討論土地與文化的復權策略(whenua 與 whenua rangatira)
    講座: 花大鈞醫師分享毛利觀點的健康
  • 10週|太平洋島嶼社會工作與文化實踐
  • 11週|南島文學創作與當代表述 延伸閱讀:夏曼.藍波安《沒有信箱的男人》、《老海人》選段
    活動:討論文學與民族文化主體性的討論,協助同學準備期末個人報告
  • 12週|南島女性與族群持續
    活動:影片欣賞+小組心得回應
    閱讀:《我願是那片海洋的魚鱗》、《海浪的記憶》
    活動:以族語、母語創作一篇短詩或文化回憶文字
  • 13週|文學中的主體與創傷記憶
    閱讀:《我願是那片海洋的魚鱗》、《海浪的記憶》
    活動:以族語、母語創作一篇短詩或文化回憶文字
  • 14週|原住民族政策與文化倡議
    延伸閱讀:原民會政策白皮書摘要
    活動:討論文化政策與倡議擬定模擬工作坊第15週|學生成果發表(小組)
    期末個人報告繳交:反思一學期的學習歷程與文化理解發展
  • 16週|學生成果發表(小組)
爸爸分享在奧克蘭大學內部舉辦庫克群島語言週的活動
部分參考書目,紐幣大跌的時候,就先掃一波。

老人政策與服務:從日常走向政策

「老人政策與服務」這堂課,除了政策脈絡,我更希望學生能回到自己的日常經驗。

我想鼓勵學生去觀察家裡的長輩:一天是怎麼過的?遇到什麼困難?他們心裡期待怎樣的照顧?這些分享,比起單純讀文字,更能幫助學生想像長照3.0可能的發展。

我也會把太平洋的社會工作案例帶進來,讓學生比較不同島嶼民族如何用自己的文化觀點去參與政策的設計。因為長照不只是制度,而是文化價值與生活方式的延伸。

這堂課的核心價值

1.了解臺灣及國際的老人政策架構與趨勢。
2.掌握長期照顧服務系統與社會工作實務。
3.探討原住民族長者的文化觀點與照護需求。
4.強化學生對政策批判與文化敏感服務設計的能力。

附上課程大綱參考(暫定),如需取用請來信告知。

  • 1–2週:臺灣高齡社會與老人政策概
  • 3–4週:老人福利與服務實
    活動:案例分析:文化健康站或日照中心實務運作觀察
  • 5週:長照產業與人力勞動環境
    活動:小組報告分析照服員工作困境與制度反思
  • 6–7週:社會工作在老人照顧中的角
    活動:角色扮演與情境模擬練習
    講者分享 台東聖母醫院 李依璇 社工
  • 8週:期中評量
    活動小組課堂討論及期末報告概念統整
    小組報告分析照服員工作困境與制度反思
  • 9–10週:原住民族觀點的老人照(《Ageing Well: Ka Mua, Ka Muri》(2024)介紹)
    國內報告:原民會「部落照顧體系政策摘要」
  • 11–12週:國際視野中的原住民族老化議(《Social Aspects of Aging in Indigenous Communities》介紹)
    議題:美國、加拿大、紐西蘭等國原民長者政策與服務
    活動:比較分析:台灣與國際的文化照護異同(分組討論)
  • 第13週:在地照顧與文化健康站案例研究
  • 第14週:統整與政策倡議
    議題:如何從原住民族觀點進行老人政策的再設計
    活動:學生以團隊為單位設計一份「文化敏感的老人服務提案」
  • 第15週:學生成果發表
  • 第16週:期末評量與總結
    活動:提交期末報告(文化敏感的老人服務提案) + 自我學習歷程反思課堂分享

課程進行:從自己開始,走向更大世界

我很清楚,學生的時間真的很有限。他們有的人得打工,白天還要兼顧學業,生活壓力一點都不小。所以在課堂設計上,我希望他們能從最熟悉的文化背景、家庭故事開始,逐步拓展到更廣的視野,連結到台灣以外的大洋洲。

我想告訴他們:文化的改變,往往不是因為我們族人自己,而是外在環境造成的。但即便如此,我們依然要為自己的文化認同感到驕傲,甚至練習主體性的實踐。

AI 在課堂中的嘗試

我也鼓勵學生用 AI。不是因為它是趨勢,而是因為它真的能幫助我們突破語言與空間的限制,在有限的時間裡學到更多。

在奧克蘭,商學院的學生早就大量用 AI。我希望我的學生知道,AI 不是 Google 的替代品,而是一個能讓自己在單位時間內產出最大價值的工具。相對的,我們的學生就更需要這樣的工作,我認為開放地使用,在課堂上分享如何使用AI完成任務,也是我想在初任教教師後的第一嘗試也將會是重要學習,我無法陪伴孩子們更往後的生活,但是使用科技的方式以及活用的技能,才能陪伴他們面對未來不一樣的挑戰。

更重要的是,他們要學會「餵養」AI,讓自己的聲音被看見。之前我和先生測試 AI,想查「資料主權」的定義,結果 AI 居然引用了我們的網誌文章。這讓我想像,未來如果學生的文章、觀點也能被 AI 引用,那才是真正有意義的事情。我們所引以為傲的文化價值,也得以在網路世界上引起漣漪,甚至是給出更恰當的文化知識。


結語

對我來說,課程設計不是單純的教學任務,而是一種責任:教育與文化的實踐。
透過「台灣與南島文化」與「老人政策與服務」,我希望學生能在專業知識裡找到自我,也能從自身的故事連結到更大的世界。


正在認識大洋洲刺青圖文的兒子 @ Te Papa Museum
被東加舞的聲光效果吸引而目不轉睛的兒子

健康、文化與土地的生命運動:Hula 作為夏威夷族人在心血管疾病的健康管理策略 (3)

第一篇請點我

第二篇請點我

這裡是第三篇,也就是最後的心得部分,喔耶,終於要寫完了哈。

用我們的話,說我們的事

健康研究轉譯者的目標,是將我們文化中那些難以明確表達的事情(主流知識體系下不被認為有知識價值的事情),用原住民族的知識脈絡,將背後的知識體系呈現出來,以體現 Well-being(身心健康與福祉)的文化意涵。

 

之所以欣賞並敬佩這一系列 Hula 研究,不只是因為它在健康研究的框架內展現了深度與廣度,更因為這些研究者願意為族群文化、長者,以及致力於 Hula 教育的 kumu(老師)留出足夠的空間,讓他們成為研究的主體。

在原住民族的研究中,學術界往往強調「科學研究的中立性」,但這樣的做法,某種程度上可能助長了長期忽視原住民族知識體系的現象。認知帝國主義(cognitive imperialism)將西方知識與研究方法置於其他知識體系之上,並強化了「西方知識與方法最具正當性」的觀念。所以,我們必須時刻警覺,所謂的「專業」是否隱含著另一種系統性的傷害,而這不僅無助於部落的發展,更可能再次邊緣化原住民族的聲音。

 

本人製圖

我們曾聽過一位紐西蘭學者說過:「做原住民族研究,就應該帶著偏見。」這裡的「偏見」(或者說是帶有主觀意識),並非指狹隘或不客觀的立場,而是意識到學術權力長期失衡,透過帶有文化立場的研究,來重新平衡這種權力流動。

 

另外,我們想分享,在 The KāHOLO Project 研究計畫中,團隊針對負責 Ola Hou program 的 Hula 教育者們進行了觀察與訪談,目的是更深入了解這項研究與計畫的實際成效。他們訪問了六位經驗豐富的 Hula 專家與教育者,這些人不僅是技藝精湛、受人信賴的文化專家,更透過建立安全且具支持性的學習環境,推動健康與文化目標的實現。

 

更重要的是,研究團隊還提出了一些指引,為未來在少數族群與原住民族社群中推動 文化與健康並重 的計畫提供參考,特別是如何讓文化工作者與健康研究者攜手合作,確保計畫能真正符合文化脈絡(cultural relevancy),並帶來實質影響。

原住民族和學術研究的關係一直很複雜,這主要是因為西方知識長期被視為比原住民知識更重要。原住民族可能是世界上被研究最多的族群之一,但過去的研究大多從西方觀點出發,很少真正為原住民族社群帶來實際的好處,直到最近情況才開始有所改變。

 

原住民族健康工作者與實證研究在實務層面(EBP)之間的關係仍缺乏深入研究,但顯然需要更符合原住民族需求的實證醫學(EBM),因為主流的研究證據「並不容易適用於原住民族群」。例如,隨機試驗研究(RCT)雖然被視為評估健康介入效果的黃金標準,但其結果往往難以推廣至更廣泛的人群,更無法直接適用於特定原住民族社群。由於實證醫學主要基於西方觀點,其對原住民族健康問題的理解與應對能力受到限制。因此,醫療保健應採取更整體的健康觀點,關注實際效果,而不僅僅是追求效率。

原住民族知識與西方醫療體系結合的障礙

(延伸閱讀: 大家可以自行延伸閱讀此篇)

在將原住民族知識融入西方醫療體系時,或許會面臨一些挑戰:

本人製圖
  1. 制度性與認識論上的歧視

原住民族知識在醫療體系中往往被忽視,特別是在涉及原住民族健康議題的決策時,管理階層可能成為主要阻力。在缺乏對原住民族知識理解與普及的環境下,這些議題常常還沒深入討論,就已在高層決策階段遭到忽略。

 

  1. 擔憂原住民族知識被商品化

原住民族的知識並非僅靠條文或單一方法傳承,而是需要整體性的理解,甚至涉及靈性層面的體悟。這種知識體系容易被外界浪漫化,若沒有適當的詮釋與掌控權,很可能遭到濫用或刻意消費。許多原住民族社群已有過類似經驗,因此當知識尚未獲得充分保護時,就要求與其他領域合作,難免會引發憂慮與抗拒。

 

  1. 時間與資源的限制

原住民族知識的實踐者往往缺乏足夠的時間與資源來吸收新知識,並將其與自身文化結合後轉化為應用。特別是在醫療健康這個瞬息萬變的領域,推動這樣的整合需要大量人力與投入,對於一些特定或是少數人才掌握的知識傳承者而言,更是極具挑戰性的任務。

 

要真正實現原住民族知識與西方醫療體系的融合,需要的不只是開放的態度,更需要制度上的支持、文化敏感度的提升,以及確保原住民族社群能夠主導自身知識的詮釋與運用。

原住民族健康不是一種專業,而是原住民族文化茁壯的結果——文化賦權:族人為自己而行

當我們意識到「原住民族健康研究」不僅僅是一項學術研究,而是文化復振與知識賦權的過程,那麼,這便開啟了原住民族知識與西方科學對話的契機。這不只是研究者的觀察,更是一場深刻的學習旅程——研究者也有機會沉浸於兩種知識體系之間交流與互享成長,恩,沒錯,我真的在發出邀請,希望有更多夥伴一起,不需要有身分上的障礙才能合作呀。

 

回想在夏威夷學習 Hula(呼拉舞)的經驗,我深刻體會到 Hula 舞者的核心,其實是詮釋與轉譯吟唱(Chanting)的智慧者。我的 Kumu(老師)曾說,雖然華麗的舞步與流暢的律動吸引目光,但真正展現 Hula 精髓的,是舞者的手勢、精神,以及如何將歌詞意境透過身體展現出來——這才是 Hula 的靈魂。因此,出色的舞者往往擁有極高的母語能力,因為唯有深入理解語言,才能真正傳遞歌詞的內涵。

 

在 COVID-19 疫情期間,我從線上視訊課程學習 Hula,到後來回到開放教室上實體課,不只是學習動作,更必須記住每一首 Hula 的歌詞或吟唱內容。我印象深刻的是,甚至有白人(歐裔)同學,能夠用夏威夷語向 Kumu 發問,展現出對這項文化的尊重與投入。我由衷敬佩 Hula 能夠從過去被壓抑的文化,發展為今日夏威夷的「國民運動」。

 

此外,在疫情期間,夏威夷族人也為自己的健康權利發聲。他們說:「政府可以限制我們的社交距離,但不能限制我們去衝浪、去爬山,因為這是我們的健康來源之一。我們透過與土地的連結來維持健康,這是我們的傳統。真正可怕的,是病毒,而不是我們的土地。」

與此同時,受人尊敬的 Kumu Hula 們也發起了文化為基礎的防疫行動。他們共同遵守 kapu(傳統禁令),以減緩 COVID-19 的傳播,特別是在 太平洋島民 和 夏威夷原住民 社群中,保護族人免受疫情威脅。

圖片出自這: Hawai‘i Public Health Institute

夏威夷的新聞台曾播報相關的新聞,而採訪到Hula Halau Pa‘u O Hi‘iaka 的 Hokulani Holt-Padilla 說:「kapu 是一種行為準則,目的是維持平衡,規範我們該如何或不該如何行動。」

來自 Ka Pa Hula O Ka Lei Lehua 的 Kumu Hula Snowbird Bento 表示:「我們希望透過這項 kapu 來降低疫情曲線,提升我們的 mauli ola(生命力與健康),因為身為夏威夷的一份子,我們每個人都有責任。」

Kapu 於夏威夷傳統中,特別強調 kumu hula 與 haumana(學生)之間的關係與層級,並與政府及公共衛生機構的防疫建議一致,包括 待在家中、限制聚會與面對面授課、佩戴口罩或面罩,以及維持健康飲食。

 

文化是健康的基石,當原住民族能夠掌握自身文化與健康的話語權,真正的賦權與轉變才會發生。這不只是健康政策的議題,更是一場深植於文化與土地的生命運動。

非常感謝你閱讀我們的網誌文章,若有任何問題,歡迎您留下聯絡資訊或是留言給我們,也歡迎你請我們喝杯咖啡,支持我們繼續寫作,我們會分享更多國內外原住民族健康公衛研究以及我們想法。(點選咖啡的圖示,就會進入到贊助頁面。)

健康、文化與土地的生命運動:Hula 作為夏威夷族人在心血管疾病的健康管理策略 (2)

第一篇在這。

此篇的重點為KāHOLO Project 研究框架介紹以及在2021年發表的研究結果

延續上一篇對 hula 在運動強度與代謝當量的討論,這篇我們要介紹一系列以 hula 作為 CVD(心血管疾病)預防介入的研究。前文提及的研究不僅探討了代謝當量,還包括前驅研究,以測試 hula 作為隨機試驗(RCT)的可行性。本篇將聚焦於 2017 年發表的一項研究框架——KāHOLO Project(夏威夷傳統舞蹈作為心血管疾病預防介入的隨機對照試驗計畫)以及結論式的分享2021年發表這項RCT研究的結果。這項研究不僅讓學術界認識到夏威夷族人如何結合自身文化與健康科學,還展現了 RCT 在文化介入研究中的應用。

 

這項計畫為全球原住民族提供了一條可參考的路徑,亦是原住民知識與實證研究合作的範例。研究框架的發表,同時也是向族人、健康研究者及相關學者的邀請,鼓勵大家從傳統文化上的建議、研究倫理,與方法論的角度提出建議。若你對這個系列研究有興趣,歡迎點擊連結閱讀更多相關文獻。我們的網誌會精選重點內容與心得,也期待大家留言分享你的想法與討論!

Kā-HOLO Project 研究框架介紹

研究框架摘要

在背景的提要部分,高血壓是心血管與心血管疾病(CVD)的主要風險因子,在美國約影響33%的成人。與其他美國族裔相比,夏威夷原住民的高血壓盛行率較高,且罹患心血管疾病的風險是其他族群的3至4倍。因此,迫切需要有效且符合文化背景的介入措施,以降低該族群的CVD風險。 KāHOLO計畫的研究團隊設計了一項試驗,評估以呼拉舞(Hula)——夏威夷傳統舞蹈——為核心的介入方案,以提升身體活動量並降低CVD風險。

 

在研究方法上,本研究為兩組隨機對照試驗(RCT),並採用等待名單對照設計,以評估為期6個月的呼拉舞介入對血壓控制與CVD風險降低的效果。本研究將招募250名確診高血壓的成年夏威夷原住民,並在多個研究地點內隨機分配至介入組與對照組。主要研究指標為收縮壓的降低及Framingham風險評分(FRS)所衡量的CVD風險改善。此外,本研究亦將納入心理社會與社會文化變數,以探討這些因素如何影響介入對主要結果的效果。所有參與者將於基線、3個月和6個月時接受評估,而介入組將額外於12個月進行追蹤評估。

研究方法設計

在研究參與者的條件(納入與排除標準)介紹如下:

本人製圖

策略

(本文節錄我們認為需要特別在意的部分,尤其是有別於研究應用在非原住民的社群上,至於詳細的量性分析方法的策略,請看自行看文獻)

研究為雙組隨機對照試驗(RCT),採用等待名單對照設計,招募250名確診高血壓的夏威夷原住民成人,並隨機分配至介入組(125人,先給予呼拉舞課程的那組人)或對照組(125人,沒有在一開始跳呼拉舞的那組人)。

介入組將接受由kumu hula(呼拉舞導師)與社區研究者指導的標準化呼拉舞課程(每組12至15人)。主要研究指標為收縮壓(SBP)降低與Framingham風險評分(FRS)改善,SBP因其較強的CVD預測能力而成為重點關注指標。

在決定參與者之後,接著再follow-up於基線時點、第3個月及第6個月進行對SBP變化與FRS評估。對照組(一開始沒有跳呼拉舞的那組)可在6個月後參與呼拉舞課程,而介入組將於12個月再進行隨訪,以評估效果持續性。

 

1. 研究設計的概述以及隨機試驗研究的架構

這個研究為雙組隨機對照試驗(RCT),採用等待名單對照(wait-list control)設計,招募250名確診高血壓的夏威夷原住民成人,並隨機分配至介入組(125人)或對照組(125人)。研究團隊在每個研究地點(請參考前一篇網誌的地圖) 採用1:1隨機分派,以減少場地特有的干擾因素。隨機分派將使用電腦產生的隨機數列,確保組間之間在各條件下都平衡地被分派在不同組。為確保公平,分派在基線時點數據收集前完成,但參與者與研究人員在基線數據收集結束前均不知分派結果(為確保研究不受研究者偏差)。每個地點將以20至40人的小組進行隨機分派,一半進入介入組,另一半為對照組。研究為期三年,每個地點每年至少招募一組20名參與者。隨機分派將由DNHH(夏威儀大學醫學院夏威夷健康學系)研究人員執行,學術與社區研究人員不介入。

介入組(先進行呼拉舞的那組)將接受由kumu hula(呼拉舞導師)與社區執行計畫指導者進行標準化的呼拉舞課程(每組12至15人)。主要研究指標為收縮壓(SBP)降低與Framingham風險評分(FRS)改善,SBP因其較強的CVD預測能力而成為重點關注指標。

SBP與FRS變化將於基線、3個月及6個月進行評估。對照組可在6個月後參與呼拉裙舞課程,而介入組將於12個月再進行隨訪,以評估效果持續性。

2. 社區參與式研究作為核心基礎

Ola Hou 計畫的設計經過kumu hula(呼拉舞導師)的廣泛諮詢,以確保呼拉舞作為健康促進介入措施的文化完整性。此外,也納入高血壓(HTN)及 CVD 患者的回饋,確保介入方案的適切性與接受度。每個研究地點皆由資深 kumu hula 擔任文化顧問與培訓師,確保介入計畫的一致性。本研究亦由社區顧問委員會指導,成員包括一名 kumu hula 及三位全國知名的原住民健康促進專家。此外,依據社區參與式研究原則,每個研究地點皆設有一名社區研究員。

 

KāHOLO 計畫由六個社區機構及兩所學術機構共同參與:

  • Hālau Mōhala ‘Ilima:夏威夷原住民文化教育學校,學生年齡介於 5 至 90 歲,也是 kumu hula 文化與研究培訓場地。
  • Kula no nā Po‘e:位於檀香山的非營利社區中心,服務原住民宅地社區的教育與健康需求。
  • Ke Ola Mamo:負責歐胡島的夏威夷原住民健康照護系統。
  • Wai‘anae Coast Comprehensive Health Center:歐胡島偏遠地區的聯邦資格社區健康中心。
  • Hui no ke Ola Pono:負責茂宜島的夏威夷原住民健康照護系統。
  • I Ola Lāhui: Hawai‘i Rural Behavioral Health Program:非營利行為健康培訓計畫,為原住民及資源不足社區提供健康照護。
  • IREACH(華盛頓州立大學):學術研究中心,專注於美國原住民、阿拉斯加原住民及其他健康弱勢族群的健康福祉。
  • 夏威夷大學 John A. Burns 醫學院——夏威夷原住民健康系(DNHH):臨床醫學部門,致力於提升夏威夷原住民、太平洋島民及其他健康弱勢族群的健康狀況。

 

3.介入組以及對照組介紹 

被分派至介入組的參與者將在完成高血壓自我管理課程後一週內開始為期六個月的 Ola Hou 計畫。前 三個月 的介入計畫以文化為基礎,包含 12 週的呼啦訓練,標準化為每週 兩次 60 分鐘課程,共 24 堂課。每班約 10 至 20 人,提供社交互動與支持機會。

本人製圖

此研究所採用的呼啦舞課程形式已通過評估,符合國家體能活動建議,包括針對 行動能力或體能有限者的指引。課程由受過標準化訓練的 kumu hula(呼啦舞教師) 指導,每堂 60 分鐘 的課程將逐步增加連續跳舞時間,從第一週的 5-10 分鐘 逐步提升至 第十二週的 40 分鐘。

此外,參與者將獲得血壓測量設備,以便在研究期間 定期自我監測血壓。課程的 各階段、活動內容及目標,課表請看這。

延續 Ola Hou 計畫的前驅試驗研究的 呼啦舞(hula)風格、編舞、歌曲與吟唱。除了跳舞外,kumu hula(呼啦舞教師) 亦會教授 每支舞蹈的文化意涵、動作象徵及歌詞內容。每支 hula 均講述 夏威夷特定地點的歷史與文化,並強調 Native Hawaiian 核心價值,如:

  • mālama ‘āina(土地守護)
  • lōkahi(與人與環境和諧共處)
  • hana pono(合乎社會規範的行為)
  • aloha(對他人的關懷)

在 Ola Hou 計畫後三個月,hula 課程頻率將降為 每月一次,每次 60 分鐘,用於復習已學 hula 舞蹈並學習新舞蹈,保持與前期相同的體能訓練目標。

此外,介入組 參與者每週將與社區研究者 進行 45 分鐘的會議,學習:設立運動目標、每日自我監測身體活動與血壓、依據監測數據調整運動計畫。

這些團體會議將幫助參與者規劃個人運動目標,持續練習 hula,同時嘗試其他運動,以鼓勵 長期養成健康行為。

研究基底線以及對照組以及介入組的追蹤評估

研究團隊在基線時點開始收集每位參與者的人口統計和醫療歷史數據。人口統計數據包括:1) 出生日期,2) 性別,3) 婚姻狀況,4) 最高學歷,5) 族裔來源,6) 舞蹈經驗(如 hula)。

醫療和健康行為數據包括:1) 吸煙歷史及現狀,2) 酒精使用的頻率和強度,3) 家族有心血管疾病(CVD)和糖尿病病史,4) 心血管疾病風險因素(例如高膽固醇、高血壓和糖尿病歷史),5) 處方高血壓藥物,包括藥物類型、品牌和劑量。藥物依從性也將通過簡短的問卷進行評估。

體重將使用電子秤(Tanita BWB800AS)進行測量。研究預計隨機化將確保研究組間在人口統計和醫療特徵上的不互相干擾。如果後續分析顯示樣本不平衡,這將有助於在統計上控制潛在的混合因素些基線數據。若有需要這個研究中所使用的測量工具請詳看研究內容。

研究結果

Hula研究的後續 (2021年發表的結果) *非常建議大家可以找這篇研究來看,可以學習研究的設計、研究團隊如何控制中介因子以及干擾因子等,另外也可以學習大型的原住民健康研究是很需要長時間且有系統性的觀測以及布局。

在2015-2019年之間進行了上述的Hula的介入活動之後,2021年研究團隊發表了這個Hula作為預防心血管疾病的隨機試驗研究結果。

這項研究透過隨機對照試驗(RCT)評估為期 6 個月的 Ola Hou i ka Hula 計畫對夏威夷原住民高血壓患者的影響,並與僅接受教育的等候對照組進行比較。研究團隊假設該文化舞蹈介入能有效降低收縮壓(主要要測量的結果)、舒張壓、改善高血壓控制(如收縮壓降至 140 mmHg 以下),並降低 10 年心血管疾病風險。此外,我們預期介入組(有接受Hula課程的介入組)的改善效果可持續至 12 個月(即介入結束 6 個月後)。

直接來總結結論,這項研究是少數利用文化傳統來改善原住民族心血管健康的隨機對照試驗之一。結果顯示,以 hula 為核心的 6 個月計畫能有效幫助控制高血壓,比對照組更能降低收縮壓。此外,這個介入也有助於改善舒張壓、高血壓,以及 10 年內罹患心血管疾病的風險。而且,參與者在 12 個月後仍維持這些健康改善,並非因體重變化或藥物影響。值得一提的是,參與者的留存率相當高,6 個月時介入組有 80%的參與者,對照組有 85%的參與者,介入組在 12 個月時仍有 77%,遠高於標準建議(70% 以上),顯示這項計畫不僅有效,參與者也願意長期投入。

另外在這份研究的發現上,血壓的改善並非來自體重減輕或降壓藥物的變化。研究參與者的高 BMI 反映了夏威夷原住民普遍的肥胖率(43%)。其實,運動本身就能降低血壓,與體重變化無關,可能的機制包括減少血管阻力、改善動脈功能、降低交感神經活性等。此外,參與者在研究初期已有 86% 服用降壓藥,且 6 個月內藥物變化不大,因此,血壓下降應該不是因為藥物調整。

 

除了運動,hula 在社會文化影響可能也是血壓改善的原因。值得注意的是,參加的 hula 課程數量與血壓結果無明顯關聯,顯示其效果可能來自文化與社交層面的影響,而非運動強度。例如,研究發現 hula 課程強調團體互動,可能幫助參與者建立歸屬感與社會支持,進而降低壓力與血壓。此外,先前研究也發現較高的社會支持與較低的血壓、較好的高血壓控制有關。因此,這項計畫的血壓改善效果可能來自運動、正向社交互動,以及文化認同感的提升。未來研究可進一步探討這些因素對血壓的影響,以更清楚了解運動與社會文化因素的相對作用。

請接續第三篇,感謝。

健康、文化與土地的生命運動:Hula 作為夏威夷族人在心血管疾病的健康管理策略 (1)

大綱

  • 簡介這項研究及hula的能量消耗評估 (此篇)

  • Dr. Joseph Keaweʻaimoku Kaholokula (此篇)

  • hula的隨機試驗研究介紹與研究結果 (於第二篇)

  • 心得 (於第三篇)

 

夏威夷大學醫學院 JOBSON School 與夏威夷呼拉舞教師們合力進行的Hula 隨機試驗研究

首先先來簡介Hula及其能量消耗評估。(本文嘗試以最淺顯的方式呈現,對類似研究有興趣的朋友,歡迎與我們聯繫一起討論)

Hula 舞:夏威夷原住民的文化活動具運動潛力?

Hula 是夏威夷原住民(Native Hawaiians, NH)的傳統舞蹈,廣受各年齡層的男性與女性喜愛,且在世界享有知名度。隨著多元文化發展,民族舞蹈作為身體活動(Physical Activity)的形式也越來越受歡迎 。但截至目前,尚無科學研究對 Hula 的能量消耗進行完整評估。

進階的舞蹈表演通常涉及複雜的動作、對技巧與美學的深厚理解,以及能夠完整詮釋舞蹈的生理條件。雖然夏威夷原住民對 Hula 很熟悉,但這項舞蹈已超越族群界限,成為全球各地人們喜愛的文化活動。Hula 亦常見於家庭聚會與學校活動,也透過電視與網路轉播的比賽,被世界各地觀賞與欣賞。

Hula 主要分為兩大類:Hula Kahiko(傳統 Hula)以及 Hula ‘Auana(現代 Hula)。這兩種形式都包含相似的低衝擊有氧動作,運用固定的下肢步法與上肢動作。這項針對Hula能量消耗評估研究的目標之一,是評估 Hula 作為運動的生理需求,並將其應用於心臟復健計畫的發展與測試。

無論是在美國或世界各地,研究皆顯示,原住民族及太平洋島民因系統性歧視與文化障礙而面臨嚴重的健康不平等現象,例如心血管代謝綜合症等疾病負擔。體育活動已被證實是改善這些健康問題的重要因素。然而,儘管各種運動的代謝當量(Metabolic Equivalent, MET)已被廣泛研究,大多數原住民族或太平洋島民的文化活動(此指Hula)仍缺乏科學性的能量消耗評估。

Hula 由有節奏的身體動作組成,這些動作表現出隨附歌曲或歌頌的詩意。根據舞蹈編排,動作的強度和持續時間可以有所不同,也可以根據個人的身體狀況進行調整。Hula 有幾個特點,使其成為預防夏威夷原住民高血壓(HTN)引起心血管疾病(CVD)的可行策略。研究顯示,Hula 的能量消耗對應於代謝當量(MET),其中中等強度的 Hula 為 5.7,較高強度的 Hula 為 7.6。

體育活動產生 3-6 MET(對應每分鐘消耗 3.5-7 大卡)的被視為中等強度,而大於 6 MET(消耗超過 7 大卡/分鐘)的則為劇烈強度。此外,伴隨著樂器音樂和歌頌,以及協調複雜身體動作的紀律,可能有助於減少心理壓力並提升自我調節能力。

而從傳統的角度來看,Hula 代表了一種身心結合的方式,強調pono(和諧、平等、正義)的價值,並在精神上將舞者與舞蹈所表達的場所、人物和事件連結起來,呈現出lōkahi(平衡)的精神。文化舞蹈不僅能夠促進身體活動,還能透過「傳統實踐、文化傳承、社會認同與連結」來強化社群與族群的凝聚力。

小結論:Hula 不僅是一種文化藝術表現,更可作為預防與改善心血管健康的策略,透過適當的編舞調整,可讓不同體能狀況的人群受益。

本人製圖

圖片來自PAʻI Foundation,也借題為卡拉以前的Hula教室 (halau Pua Ali‘i ‘Ilima) 拉贊助 : ))

PAʻI Foundation的核心人物莫過於Kumu hula Vicky Holt Takamine (Executive Director),她也在去年得到美國的藝術獎項- Dorothy and Lillian Gish Prize. (照片出自: PA’I Foundation 的Instagram )

她說:「但對我來說,這讓呼啦舞(hula)站上了那個舞台。雖然很多人認為呼啦舞只是觀光表演的一部分,但我從來不這麼看。在我眼中,呼啦舞是一種抗爭,是我們找回自己的文化和語言的一種方式。」

好,讓我們回到主題!!

跳 Hula 預防心臟病!—— 傳統文化與健康管理的結合

對許多人而言,Hula(呼啦舞)或許僅是一種夏威夷的文化舞蹈,是當地族群表達情感與歷史的傳統藝術。然而,早在 2015 年,Dr. Joseph Keaweʻaimoku Kaholokula 及其研究團隊便開始探索 Hula 在健康促進上的潛力,將其作為心血管疾病(CVD)控制的介入措施,進一步將這項傳統舞蹈納入健康行為研究的領域。

 

Hula 舞與心血管疾病之健康管理:KaHOLO 計畫的發展

來到了本期網誌的主題,也就是Hula做為心血管疾病在健康管理上的可能性探討。
這個KaHOLO 計畫發展經過五年、共 784 場 Hula 課程,夏威夷大學的初步研究顯示,Hula 可能是一種有效管理高血壓的方法。

「KaHOLO 計畫」(又稱 Ola Hou I Ka Hula)最初於 2010 年作為一個三月期的前驅計畫啟動,作為隨後發展一項隨機臨床試驗的重要依據(再第二篇網誌詳細說明),這個計畫並獲得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NIH)旗下的國家心肺與血液研究所(NHLBI)資助,是規模不小且一項有最多夏威夷族人(除了研究參與者,包含研究人員,有七百多名)參與的國家級健康研究。

在過去五年中,研究團隊追蹤了超過 260 名夏威夷原住民參與者,範圍涵蓋三座不同的島。透過與當地 Hula 團體及健康中心合作,參與者每週兩次、每次一小時參加為期三個月的 Hula 課程。 

地圖上所呈現的地點也就是KāHOLO計畫執行的點也就是有參與此計畫的Hula 教室,
所以不只是在歐胡島,包含隔壁的茂宜島以及大島。

傳統文化的價值:不改變 Hula 本質的健康介入

這項研究並未對 Hula 進行任何現代化改編,例如加入華麗音樂啟發的有氧元素,而是保留其傳統本質,專注於既有的舞蹈形式與文化內涵。

Dr. Kaholokula 表示:「這是我所知的第一個完全不改變原住民文化活動到實踐的研究。」他進一步補充:「這不只有醫療介入,因為我們所有的參與者都已經接受醫師的治療。這項研究證明,我們可以善用自己的文化傳統來促進健康。」

Dr. Joseph Keaweʻaimoku Kaholokula

這部分要來介紹Hula系列研究的靈活人物_ (a.k.a.卡拉在學術圈的偶像 XD)

Joseph Keawe’aimoku Kaholokula 博士是夏威夷大學馬諾阿分校 John A. Burns 醫學院的教授及原住民夏威夷健康學系主任,同時也是一名臨床健康心理學家。

他也作為一名轉譯行為科學家,他過去二十年來主導多項由聯邦資助的研究計畫,致力於轉譯、預防及治療夏威夷原住民與太平洋島民的心代謝相關疾病,以實現健康平等。他是 Pacific Innovations, Knowledge, and Opportunities (PIKO) 臨床與轉譯研究中心 的首席共同研究員,該中心的使命是提升太平洋原住民及其他在醫療上資源匱乏族群的健康福祉。此外,他還與國內外學者共同開發研究培訓計畫,支持夏威夷原住民、太平洋島民及其他科學領域中代表性不足的學生、博士後研究員和初級教職人員,幫助他們在健康科學研究領域發展事業。Kaholokula 的研究成果已發表於上百篇科學與學術刊物,並促成了國內外原住民社群在醫療服務、臨床結果及公共衛生政策上的系統性改善。

 

在全國層面,他曾擔任改善美洲原住民健康介入研究網絡(IRINAH) 主席、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NIH)社區參與聯盟(CEAL) 旗下「亞裔、夏威夷原住民與太平洋島民特別關注小組」共同主席,並曾受任於國家少數族裔健康與健康差異諮詢委員會。

 

此外,他獲得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NIH)資助,研究 茂宜島野火 對當地社區、醫療系統、緊急應變、教育與住房的影響。今年,他因其在科學與公共服務方面的貢獻,當選美國醫學領域界的最高榮譽,美國國家醫學科學院(National Academy of Medicine) 院士。除此之外,他也榮獲 2025 年Presidential Citation,這項榮譽通常授予對國家或社會做出卓越貢獻的個人,進一步肯定他在健康科學研究、原住民健康平等倡議及公共政策影響方面的傑出成就。

 

這些榮譽,肯定了他在運用原民文化與實踐來開創實證醫學介入措施方面的領導地位,而且這些介入措施也協助了數千名夏威夷原住民與太平洋島民(NH/PI)改善心血管疾病、糖尿病與肥胖問題。Kaholokula 的貢獻不僅涵蓋科學與臨床實踐,還為服務 NH/PI 的醫療體系提供方向,並培育新一代 NH/PI 科學家。

 

夏威夷大學JABSOM醫學院院長 Dr. Sam Shomaker對他的讚揚:「Kaholokula 當選 NAM 不僅是 John A. Burns 醫學院 的突破,更是夏威夷原住民社群的里程碑。他透過社區參與研究、文化導向的介入措施與社區試驗,贏得社群的信任,並確保 NH/PI 在全球醫學領域中獲得代表性。」

請接續第二篇,感謝! 

台灣原住民族健康研究中心的藍圖 :期待與構想

原住民族健康主權逐漸受到台灣社會的重視,隨著《原住民族健康法》的實施,原住民族健康權利的實踐也持續加速推進。本次主題聚焦於「原住民族健康研究中心的構想與未來藍圖」,將分為上下兩篇進行探討。

第一篇將介紹我們對於原住民族健康研究中心的願景與藍圖;第二篇則整理與比較兩個具代表性的國家級原住民族健康研究機構: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NIH)下的夏威夷原住民及太平洋島民(NHPI)健康研究辦公室,以及紐西蘭健康研究理事會(Health Research Council of New Zealand, HRCNZ)中毛利健康委員會(Māori Health Committee)的運作模式與經驗。希望透過這些資料,為對原住民族健康研究機構感興趣的讀者提供參考,一同探索這一重要領域的未來發展。讓我們一起來看看吧!

 

取自中央社報導,照片由國衛院提供

大綱

  • 台灣原住民族健康研究中心發展沿革
    • 原住民族健康研究中心現況
    • 中心設立的國際條約及國內法律基礎探討:原住民族健康研究如何被框架?
  • 我們對於原住民族健康研究中心的期待
    • 原住民健康研究應基於健康主權與資料主權的理念,從文化與知識體系出發,探討健康議題,並批判殖民對健康的影響
      • 原住民族健康主權:強調原住民族應在其文化、價值觀與知識體系指引下,全權主導健康相關事務,不受現行健康體系限制
      • 原住民族資料主權:保障原住民族對涉及其人口、土地、文化等數據的創建、管理與使用權
      • 對原住民族健康研究者的想像
    • 對台灣原住民族健康研究中心組織運作的想像
      • 組織運作圖
      • 近程目標
      • 最終目標

原住民族健康研究中心沿革

原住民族健康研究中心現況

自台灣原住民族健康研究中心於去年成立以來,我們持續關注其發展進程。本篇文章基於該中心的官方網站及相關資料,結合對美國夏威夷原住民族健康研究的理解,以及身處紐西蘭對毛利健康研究發展脈絡的觀察,進一步提出對該中心的期待與見解,並期望藉此引發更多人對此議題的關注。

原住民族健康的發展依據多項法規與國際條約,包括《聯合國原住民族權利宣言》第21條、第23條及第24條,《原住民基本法》第24條,以及現行《原住民族健康法》(詳見附圖整理內容)。為強化原住民族健康照護,衛生福利部自2017年起啟動《原住民族健康法》的籌備工作。在立法院、社會團體及行政部門的共同努力下,該法案於2023年5月26日三讀通過,並於同年6月21日由總統公布施行,標誌著推動原住民族健康平權及改善醫療照護不平等的重要里程碑。

在法案通過後,衛生福利部於2023年9月依據法令成立「原住民族健康政策會」,作為未來跨部會事務與權責協調的平台。同時,部會提供經費支持國家衛生研究院籌設「原住民族健康研究中心」。該中心於2023年12月29日正式揭牌,現由國際糖尿病專家、國衛院副院長許惠恒擔任主任。然而,目前該中心的官方網站公開資料相對有限,尚不足以全面展示中心的運作與成果。

基此,我們希望透過多角度的探討,包括國內法規的落實情況、國際經驗的借鑒,以及族人與非族人對該中心的期待,深入思考該中心的未來發展方向。原住民族健康研究中心是否能真正成為促進健康平權、賦權族人的核心機構?需要持續的努力與社會各界的共同參與。

中心設立的國際條約及國內法律基礎探討:原住民族健康研究如何被框架?

我們將從原住民族健康在國際條約以及國內法律中發展的歷程,提出我們對於原住民族健康研究中心,若依循現行國家原住民族健康治理法律脈絡運行時,可能產生的擔憂: 

  1. 聯合國《原住民族權利宣言》的法律效力與落實問題

雖然《聯合國原住民族權利宣言》(以下簡稱《宣言》)在國際層面上具有指導性意義,但其是否具備國內法效力,仍是推動原住民族健康發展的重要挑戰。台灣目前尚未將《宣言》以立法形式內國化,這導致相關權利的落實缺乏明確的法律保障基礎。例如,《宣言》第21條、第23條及第24條強調健康平權與文化適應性醫療服務,但在實際執行中,往往因缺乏國內法律支持而面臨困難。再來,《宣言》強調原住民族在健康議題上的自主權,但台灣目前的相關法制框架,是否能充分體現這一精神,值得深入檢視。

原住民族基本法在撰寫時,僅改寫延伸《聯合國原住民族權利宣言》第24條,側重於保障原住民族健康中的個人權利(陳張培倫, 2015),將原住民族健康限縮在公共衛生、醫療及社會福利服務的補貼式政策規劃中,未進一步保障原住民族在健康議題與事務中的集體權利。例如,現行法條規範政府為健康事務的主管單位,未能如《宣言》第23條所述,建立原住民族積極參與制定健康政策的機制。與原住民族健康相關的機構目前仍由公部門掌控,而非交由部落自主運作,這種設計使原住民族在健康事務中的自主權受到限制,進一步延續了系統性的種族歧視。此外,對於原住民族健康知識體系的認知仍停留在物質層面的傳統醫藥保健,未延伸至健康的認知、信念與體系,也未提供還權於原住民族以實踐上述要素的具體措施。

  1. 《原住民基本法》的局限性及去集體化的論述,導致健康主權難以用原住民族的本位思考應用

《原住民基本法》第24條規範了政府應保障原住民族的健康權,但條文卻以十分限縮的方式界定原住民族健康的範疇缺乏原住民族視角對於健康的廣泛認知和定義。例如,將原住民族健康限縮在尊重傳統醫藥與保健方法,以及補助醫療交通費用,未能以更廣闊的視野肯認原住民族在現代醫學及照護場域中,以集體方式主導及詮釋健康議題、研究以及服務的主體性。條列式的規範其實限縮了健康領域中,以原住民族為主體性的發展。

  1. 好不容易有了《原住民族健康法》,其潛在矛盾又有哪些?

《原住民族健康法》的立法與施行標誌著健康平權的進步,但其實務推動仍可能與其他法條或政策目標存在矛盾。例如,該法提出應建立跨部會合作平台以協調各項健康相關事務,但實際運作中,跨部會協調可能因職權界定不清或資源爭奪而受阻。此外,原住民族健康研究中心的執掌與組織架構為何?未來是否有任何單位可以銜接未來原住民族健康研究的能量?原住民族的健康主權尚未落實在每個族人身上時,未來研究的主導性又是要如何養成並轉移?

再者,原住民族健康研究中心是否於行政及規劃於一身?在尚未確立這些問題以前,我們都該質問這個研究中心是不是實為補救式的存在,再以這樣的前提之下,擴充更多對中心的想像與討論的空間。

本人製圖,如需取用請來信詢問

我們對於這個研究中心的期待

根據原住民族健康研究中心的定位說明,該中心未來將成為結合科學與人文的綜合性研究平台,致力於與原住民族社群緊密合作,隨時傾聽族人的聲音,確保各項議題的討論與研究過程能夠忠實反映原住民族的真實需求。該中心也將肩負起原住民族與政府之間的橋樑角色,真實呈現族群健康需求與現況,協助政府制定精進方案,以提升原住民族的整體健康與生活品質,並落實族人在健康領域的平權參與,實現全民健康共榮的目標。

雖然接下來的討論將聚焦於原住民族「健康研究」的發展,但我們必須注意,原住民族的世界觀、傳統文化以及健康觀點與非原住民族的社會存在顯著差異。推動原住民族健康的最大挑戰,正是來自於原住民族與殖民者(即優勢族群)之間在健康觀點和價值觀上的衝突。長期以來,殖民者依靠人口和制度上的優勢,建立並維護以自身觀點為核心的健康體系,壓縮了原住民族基於自身文化與健康觀行使健康自主權的空間。這樣的情況,正是台灣目前所面臨的重要課題。

此外,受西方健康專業霸權的影響,即便是在健康與公共衛生領域工作的原住民族專業人士,仍需更多地以原住民族主權意識作為研究與決策的核心價值。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實現以原住民族為本位的健康發展,確保原住民族健康需求的多元性與獨特性得到平等的尊重與重視。

原住民健康研究應基於健康主權與資料主權的理念,從文化與知識體系出發,探討健康議題,並批判殖民對健康的影響

原住民族健康研究必須全面地探討原住民族健康中的各項要素,不能只是用生物醫學的方式去做研究,否則只會得到原住民是有缺陷的結論。我們認為需要包含幾項主要的核心價值,一是原住民族健康主權的概念,二是原住民族資料主權的概念,以及三是我們認為原住民族健康研究中心的人才之核心素養。(以下會放我們近日參與原住民族健康研討會上的報告分享)

原住民族健康主權

先來簡單定義甚麼是原住民族健康主權其強調原住民族應在其文化、價值觀與知識體系指引下,全權主導健康相關事務,不受現行健康體系限制。為何重要?原住民族對健康的認知是全面性的,不僅涵蓋西方醫學所強調的生理與心理健康,還包括靈性、文化、社區及周遭生活環境的健康與福祉(wellbeing)。對這些要素的掌控,正是原住民族健康主權的核心。討論原住民族健康時,必須以這些要素為基礎,探討傳統中的健康觀點,以及殖民過程對其的影響,包括殖民如何壓抑原住民族的健康觀,健康制度如何透過系統性歧視維護優勢族群的利益,國家又如何形塑原住民族的健康政策等。從這些結構性不平等的根源出發,才能真正理解原住民族健康議題的形成與延續,並為解決這些問題奠定基礎。以我們11月參加的國際原住民研究研討會時其中一位學者的研究

Supporting the Trajectory of our Spirit: Living Kipaitaipiiwahsinnooni (Our Spiritual Way of Life),內容是來自加拿大阿爾伯他省(Alberta)黑腳族邦聯部落議會(Blackfoot Confederacy Tribal Council)的資料分析師 Chyloe Healy 報告了該部族依據黑腳族觀點發展健康與福祉指標的過程。她指出,當前西方主流健康指標多聚焦於測量疾病而非健康,且經常帶有缺陷及同化視角。為突破這一限制,黑腳族自主發展健康指標的過程始於部族長者長達兩天半的敘事,藉此達成對「健康的黑腳族人」之定義的共識。這些敘事經由部族成員分析、統整,轉化為指標,並以部族傳統文化元素進行視覺化。最終,分析結果回到部族長者手中確認並核准,方投入後續使用。此指標的設計不僅有別於世界衛生組織(WHO)較為個人化的健康標準,更深刻體現黑腳族的傳統文化觀點,同時突顯殖民過程如何削弱族人身為黑腳族人的完整性。在 COVID-19 疫情期間,這套指標經受了實踐檢驗。當族人遠離日常生活圈,參與傳統祭儀時,COVID-19 的傳播率顯著下降,驗證了傳統祭儀對於維護黑腳族健康的重要性。其實類似的研究也早就在夏威夷展開,而紐西蘭也更是以Kaupapa maori research 為基底,應用再各領域的研究上。

圖片出自 黑腳族邦聯部落議會(Blackfoot Confederacy Tribal Council

原住民族資料主權

再來,簡單的介紹原住民族資料主權,其概念即保障原住民族對涉及其人口、土地、文化等數據的創建、管理與使用權。為何重要? 原住民族也有自己的資料體系,原住民族傳統上也是資料管理的專家,只是我們蒐集跟解讀的方式不同。資料的蒐集、管理跟詮釋會影響到政策制定以及公眾認知。原住民族資料是原住民族個人與集體的一部分,必須受到原住民族社群成員的管理,原住民族取用自己的資料的權利也必須被保障。在國際進展上,國際原住民族有全球原住民族資料聯盟(GIDA),各成員組織皆在各自國內發展有關原住民族資料主權的架構與措施,包括資料蒐集、定義、儲存、利用、分析、傳播等。他們也在2018年於澳洲坎培拉舉辦的共識會議共同撰寫了原住民族資料主權的CARE架構:族群受益(Collective benefit)、族群主導(Authority to control)、研究責任(Responsibility)以及研究倫理(Ethics),用以補足開放資料行動(open data movement)之FAIR原則(Findable, Accessible, Interoperable, Reusable)中缺少之對於權力不對等以及歷史脈絡的討論。

以Māori Perspectives on Health Data Use for Mate Wareware Reserach舉例,
奧克蘭大學失智症研究團隊的報告聚焦於毛利人對失智症相關健康資料應用於研究的看法。他們訪談了毛利失智症患者及其照顧者,提出以下要點:毛利人認為,資料的使用是一種特權而非理所當然,研究者需在過程中保持公開透明;生物檢體及病歷資料的使用應尊重毛利傳統禁忌(tapu);任何資料使用的知情同意請求須能實際造福族人。然而,現行知情同意實務無法使所有人對資料使用達成共識,且未充分支持失智症患者的家族成員。
另外,First Nations Definition of and Requirements for Achieving Data Sovereignty in the Manitoba Region的研究,加拿大曼尼托巴省第一民族健康與社會秘書處 (FNHSSM) 的團隊推動原住民族資料主權的25年進展。報告指出,主流資料體系常將原住民族排除在外,忽略身分、傳統慣習及重要健康議題(如精神健康)的資料。第一民族社群渴望接受相關訓練,以使用、解讀並管理自身資料。為此,FNHSSM自25年前開始推動資料主權工作,特別強調青年、知識豐富的長者、多元性別者及都會原住民的參與,決定資料優先順序。他們期望透過維護資料主權,促進第一民族的政策決策、健康監測及教育平權。
在紐西蘭,毛利資料專家 Kirikowhai Mikaere 主講,探討毛利人如何建構資料主權架構。Mikaere 女士現任全國部族主席論壇(National Iwi Chairs Forum)資料領導小組首席技術顧問,領導獨立信託機構 Te Kāhui Raraunga,同時擔任多個治理職位,包括她的部族(Tūhourangi Tribal Authority 主席、Te Pumautanga o Te Arawa 受託人)、毛利健康提供者 Manaaki Ora Trust(副主席)、紐西蘭 2023 年人口普查計劃委員會成員,以及紐西蘭科學委員會成員。
演講重點聚焦於 Te Kāhui Raraunga 在資料主權發展上的工作。Mikaere 強調,毛利人自古以來持續與相關資料互動,雖然形式不同於西方模式,但毛利人對資料的主權依然存在且應受到尊重。她指出,所有與毛利相關的資料都應在部族及毛利集體的管轄之下。過去對毛利的資料蒐集往往以缺陷視角進行規劃,導致數據呈現出毛利人在多方面較其他紐西蘭人處於劣勢的錯誤印象。
獨立信託在過去五年內,推動了多項與毛利資料主權相關的專案,包括
由部族領導的普查資料蒐集;毛利資料平台 Te Whata;分散式部族資料儲存架構 Te Pā Tūwatawata;資料人才培育計畫 Te Mana Whakatipu。此外,他們積極與政府資料管理單位溝通資料主權的重要性,並推動讓毛利人管理自身資料的可行性。這些行動完全由部族領導,服務部族需求,展現了部族在資料蒐集、管理與應用上的優勢,確保資料不會被用於攻擊或矮化毛利人。值得注意的是,族人對能夠即時取得與自身相關的資料反應非常熱烈,尤其考量到以往與毛利相關的普查數據往往是最後才被公佈的情況。
最後的舉例為Tikanga in Technology: Transforming Data Ecosystems
這個是由紐西蘭商業、創新及就業部(Ministry of Business, Innovation and Employment, MBIE)資助的 Tikanga in Technology (TinT) 計畫主辦,旨在以原住民族的方法學促進資料生態系統的轉型與進化。講座內容展示了多項正在發展的資料框架,目標在於培力原住民族實現自決與主權建立。內容探討毛利資料隱私框架,指出毛利價值觀認為隱私是一種與生俱來的集體與個人權利,同時也是一種責任。該框架強調必須明確規範資訊與知識的分享方式,包括誰有權分享、如何分享、何時分享或停止分享。此外,毛利族人應擁有完全的知情權與決策權,以維護其個人及集體權益。除此之外,聚焦於數位基因定序資料(digital sequence information, DSI)使用的國際討論中,TinT 計畫如何代表毛利族人在原住民族權利、知識產權與利益分享之間取得平衡。這些討論的核心是確保原住民族與地方社群能公平地分享來自數位基因定序資料使用的利益。研究團隊針對研究者進行調查,發現無論是原住民族或非原住民族的研究者,都偏好具明確來源與使用授權的基因定序資料,並且願意支付額外費用以獲取這些高品質的原住民族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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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中心的核心人物-原住民族健康研究者會是長什麼樣子?

既然原住民族人真的很愛講非原民不懂原住民,那我們來試問看大家,請問原住民族的健康研究者到底長甚麼樣子呢? 是以下左邊的圖?還是右邊這張圖? 再問一下,有胡亂想像的自己舉手!看到這種比較,好的,又要來靈魂拷問,請問哪一位原住民的科學家?哪一位是科學家的原住民?(請看下面兩張照片)

左邊那張圖是請AI設計原住民族科學家的樣子,而右邊是 Dr Ihirangi Heke (Waikato-Tanui) ,他專注於幫助一般的及精英級運動員超越他們原本預期表現目標,並因他在健康與體能活動專業知識而成為該領域的領導者。在國際層面上,Dr. Heke曾與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全球肥胖預防中心(Global Obesity Prevention Center)合作,進行將傳統原住民健康方法與系統動態學(Systems Dynamics)相結合的研究。他還與美國聖路易斯的華盛頓大學合作,開發結合原住民與非原住民觀點的系統動態學培訓計畫。目前於Tolaga Bay生活,並與當地的Te Aitanga ā Hauiti族人共同工作。他們共同開發了基於原住民活動的健康預防解決方案,鼓勵當地毛利人積極參與與土地和海洋的互動。這也促成了Dr. Heke「Atua-Matua架構」的誕生。該架構運用原住民知識於健康與教育計畫中,並獲得國際上的認可。

其實,在我們實際參加2024 Oranga Whenua Oranga Tangata, Indigenous Public Health Symposium 原住民族公共衛生論壇,由毛利部落自己的衛生促進會主辦,在悔場上,我們看到的更是鄰居大叔、部落阿姨那樣的”角色”來參加這樣的論壇,我們當下最真實的回饋就是,部落與原住民族健康主權的真正意義:作為毛利人(原住民族族人),如何思考自己的健康,並採取何種行動來促進健康,這不僅是生理層面的探討,更是文化生活層面的實踐。

原住民健康研究者,也就是中心裡面很核心的人物,除了需要具備對於健康主權與對於原住民族資料主權的共識,也同時要具備轉譯的能力、跨領域的人才,並且能夠遊走在部落實際情況與科學或是專業領域研究中,並搭起雙邊對話的人

AI設計原住民族科學家的樣子,一定要有圖騰跟文面餒,看來AI的世界也需要向真實的原住民族世界同步更新一下才對。
有帥~臉上的Moko(毛利的文身)才是活靈活現的, Dr Ihirangi Heke (Waikato-Tanui)

對台灣原住民族健康研究中心組織運作的想像

所以綜觀國外經驗,原住民族健康研究的核心精神在於尊重族人的自主權與自決權,也就是族人能夠自主決定研究的方向與發展,包括研究的起點、方法及預期成果

長期以來,台灣針對原住民族健康議題及相關醫療的討論,往往被視為專業領域,族人因此傾向將主導權交由醫學或公共衛生等專業學者。然而,我們必須重新認識到,現在是時候將研究主導權回歸族人手中。即使族人對專業領域可能不夠熟悉,學者與專業人士的角色應該轉變為協助者,協助族人進行研究,真正實現賦權於原住民族社區的價值。

雖然在實現這一目標的初期可能面臨挑戰,但我們應以此理念為基礎,逐步建立符合此精神的研究模式與步驟,推動原住民族健康研究向更理想的方向發展。


原住民族健康研究中心之近程目標

我們建議以示範計畫作為起點,採取滾動式調整,同時分為近期與長期目標。最終,族人應能完全掌握研究的主控權,進一步建構屬於自己的研究機制。接下來,我們將分享理想中的「國家級原住民族健康研究中心」藍圖,並以垂直面向(兩個上下三角形)和橫向面向(中間藍色圈圈)進行說明

寫到這裡,突然覺得羨慕起很會口語表達的廣播節目主持人,有些重要的概念,對於圖像思考的人來說,連文字表達出來都好困難嗚嗚,而且打字好花時間哈哈。

本人製圖,如需取用請來信告知

(倒三角形) 垂直面向:研究資料處流程

可以將上下的三角形比喻為漏斗或沙漏,沙子從上端流向底端:

  • 族人發想:研究起點應由族人發起,針對健康、公衛或社區議題提出構想。
  • 偕同單位整併:族人的意見經由地區衛生所、地方行政單位、大專院校、民意機關或文化健康站等偕同單位整合,形成更具體的研究構想建議書。
  • 研究中心轉譯:原住民族健康研究中心接收構想後,透過中心內部精通部落實際情況與跨領域人才進行轉譯研究主題,並與原住民族知識體系協商具體內容。

(中間的藍色圈圈們)橫向面向:資源整合與合作

  • 轉譯與合作
    • 研究中心可依托國家衛生研究院的豐富資源與專業人才,並透過與衛生福利部及國際機構的連結,處理族人提交的構想書。
    • 同時,與原住民族知識體系及相關倡議單位合作,提供更完整的意見與建議。
  • 研究執行
    • 研究中心需具備執行族人構想的能力,並制定計畫,善用跨部會協作、原住民族資料庫及內部資源完成研究。
    • 若研究過程中涉及文化議題,應回歸提案族人或部落組織,確保文化內涵被尊重。

(下面的正三角形)成果應用與檢討

  • 研究報告完成後,會同偕同單位(地區衛生局所、地方行政單位、大專院校、或文化健康站)應對成果進行應用與檢討。若發現需改進之處,應調整執行計畫,確保成果符合實際需求。
  • 成效評估
    • 因研究的發想與成果預期由族人主導,其效益評估與後續建議亦需由族人與部落組織參與,確保落實健康主權與原住民族資料主權。

總結近期目標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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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住民族健康研究中心之最終目標

理想狀況是部落能完全掌握研究能量,無需再向研究中心提交構想書,而是直接完成針對特定議題的研究。研究成果由原住民族健康研究中心統整後,彙編成年度健康報告書,並作為國家推動健康政策的重要參考依據。

也就是說,(在回到運作圖,請看以下那張)最後上面那個倒三角形會被弱化,而最終會長成向右邊這種(遍地開花的部落研究機構,如最終目標那張圖)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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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曾參訪毛利部落的研究機構- Wau Rangahau(沒錯,就是長在自己部落的研究單位)深受啟發。希望未來台灣的原住民族也能建立類似的研究模式,真正實現族群健康議題的自主與永續發展,進一步提升整體社會的健康水平。

不過,我們注意到《原住民族健康法》中,並未明確規範關於原住民族健康人才的培育。然而,若能在法條中新增或適用「原住民族健康照護人員的培育、任用與留用」相關條文,我們認為無論是部落內部還是中央層級,都有必要更重視健康研究人才的培育工作,這將有助於推動原住民族健康權益的實現與永續發展

 

總結中長程期目標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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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與紐西蘭基層健康照護(Primary Health Care)制度比較

這陣子健保議題吵得之熱,會想看一下我們整理台灣與紐西蘭在基層健康照護制度上的比較嗎?雖然兩個國家的醫療支付系統差別甚大,但有比較有進步XD也有可以互相參考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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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綱

  • 醫療系統介紹與背景描述
    • 資金來源
    • 服務提供
    • 政府監管
  • 心得

醫療系統介紹與背景描述

先來說說結論,台灣的基層醫療系統在可及性和醫療資訊整合方面表現突出,而紐西蘭的系統則在照護連續性、全面性、彈性和品質上更勝一籌。兩國的系統都面臨資金不足的挑戰,影響了服務的公平性和永續性,特別是對於弱勢地區和族群的影響更為嚴重。

本文將比較台灣與紐西蘭的基層健康照護系統,首先介紹這兩個國家的健康照護體系是如何運作的。在台灣,全民健康保險透過收取保費,將全國民眾納入健康照護服務網中,並由與全民健保簽約的醫療機構提供大部分的醫療服務,這些醫療機構大多為私人營運。費用採用中央健康保險署制定的論量計酬模式支付,並透過每年設定的總額預算來進行調控和管理。

紐西蘭的健康照護則是透過稅收資助的全民健康系統運行事故相關的醫療費用由Accident Compensation Corporation (ACC)¹ 負責支付。專科和較複雜的醫療服務由公立醫院提供,而基層健康照護則主要由私營診所負責。Te Whatu Ora | Health New Zealand(TWO)透過簽訂合約的方式,按照政府預算提供醫療院所營運經費。它直接負責運營公立醫院,同時分配預算給基層診所,可以說功能上類似台灣的衛福部醫事司加上健保署。

¹ACC是紐西蘭政府成立的意外傷害保險公司,不論是國民或者觀光客,只要是任何與意外傷害有關的健康照護支出都由其支付,包括了醫療過失相關的照護支出。經費來源十分多元,包括稅收、雇主支付、油錢跟牌照費用等等。

這些結構上的差異,讓台灣和紐西蘭的基層健康照護各有其優點與不足。不過,兩國的系統也都面臨著一些相似的挑戰。接下來,我們會從資金來源、服務提供以及政府監管三個面向來探討兩國基層健康照護體系的異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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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金來源

台灣採用全民健康保險的論量計酬模式,根據支付標準中各項健康照護服務的點值決定支付金額,並依據年度總額預算分配資金至不同的服務部門與地區。全民健保提供約80%的診所收入,其餘費用則透過部分負擔(copayment)補足。全民健康保險法第43條規範部分負擔的上限原則上為醫療費用的20%。2022年,18.8%的全民健保支出分配給了西醫基層診所。年度總額預算的設置有助於促進成本控制,但也導致同一地區內診所之間,以及診所與醫院之間為爭取預算額度而展開競爭。許多診所因此延長服務時數,藉此增加醫療服務件數,讓台灣的醫療服務具有極高的可近性。然而,隨著服務量增加,平均每位病患的服務時間受到壓縮,進而影響到照護品質。此外,全民健保的嚴格支出控制,配合未能充分反映營運成本與勞動價值的給付標準,以及支付標準中對高層級醫療院所較為傾斜的點數分配,對基層醫療的永續性構成了長期威脅。

在紐西蘭,全科診所(General Practice)的主要收入來自於按人計酬費率(capitation rate),由Te Whatu Ora (TWO) 設定。這些經費會先撥款給初級健康照護組織(Primary Health Organisation, PHO,類似具有監管功能的社區醫療群),再由PHO分配給各診所,這部分約佔診所總收入的68%。

此外,診所還會向患者收取部分負擔費用,約佔收入的 21%,具體金額因診所而異(通常在平均收入較高的地區,部分負擔費用也相對較高) 。與事故相關的健康照護服務由ACC 支付,佔診所收入的 9% 。根據 2017/18 年度數據,全科診所分配到的國家健康支出比例為 16.3% 。按人計酬的模式要求病患必須註冊在一個全科診所,以獲得公費健康照護服務。這種制度有助於促進基層照護的連續性,但卻限制了患者自由選擇醫療服務的權利,也影響了服務的可及性 ²。此外,按人計酬的費率適用性及隨環境調整的靈活性仍然是重要的議題。這套制度未能充分反映全科醫師為高需求患者提供服務所需的額外付出³。儘管政府嘗試通過依人口特性調整的費率激勵診所提供更全面的照護,但費率調整未能跟上診所的營運及人事成本,導致診所縮減服務範圍、不再接受新患者註冊,並提高部分負擔費用,進一步加劇了服務的可及性問題。


² 比方說,如果不是到你註冊的診所就診,看診的費用就會高出大概三到四成。

³ 論人計酬的主要問題是健康照護服務提供者會比較沒有動機提供額外的服務。以紐西蘭為例,這邊的全科醫師看診一次以十五分鐘為單位,如果狀況比較複雜或者有多重問題的話,診所會希望病人多預約一節看診以增加部分負擔收入。一天的看診預約如果已經額滿的話,診所也比較傾向請病人改天再來。

服務提供

在台灣,98%的基層健康照護由私人診所負責。大多數診所因為論量計酬的制度,服務時間通常很長。這套系統以醫師為中心,依照規定,大部分健康照護服務必須由醫師開立或執行,而護理人員能參與的業務範圍相對有限。因為生育醫療化的影響,助產士幾乎完全消失 。在基層健康照護中,僅有7.2%的醫師具備家醫科專科資格,而這些醫師大多是在醫院接受專科訓練後才投入基層服務。因此,許多診所的服務以急性、片段性和專科導向為主,能提供全人照護和持續性照護的診所相對較少。此外,健保的給付制度也有限制,比如某些服務只有專科醫師提供時才能獲得健保支付,這也讓基層診所能提供的服務範圍變得更小。並且,家醫科診所與醫院專科門診相比,每次健保點數的平均值有明顯差距,這影響到在其中工作的專業人員的薪資:即使工作量類似,診所護理人員的薪資與醫院護理人員相比仍有明顯差距。由於盈利考量,大多數診所選擇集中在都市地區,很少進一步進入偏鄉服務。健康業務的主管機關,但隸屬Ministry of Health (似台灣總管健康醫療的最高單位=衛福部)

在紐西蘭,基層健康照護由個人、集團、政府、毛利或太平洋島民社區*以及非政府組織運營的診所提供。全科醫師必須提供夜間及假日服務(after-hour care),但這方面的可及性比台灣低*。基層健康照護系統提倡醫師與其他專業醫療人員分工合作,例如專科護理師(nurse practitioner or nurse prescriber)可以處方有限的藥物與處置,助產士也在孕期照護中比起婦產科醫師較為吃重。在基層健康照護院所中執業的醫師有24.7%為全科醫師,他們的訓練過程更偏向以基層醫療為主*,加上與其他專業醫療人員的分工,因此大部分診所可以提供較全面性地健康照護。雖然全科醫師與診所護理人員的薪資與專科醫師及醫院護理人員相比仍有差距,但比台灣來得小。紐西蘭同樣面臨醫療人力和機構分佈不均的問題,特別是在比較偏遠的地區。


* 紐西蘭的各毛利部族(iwi)基於各項歷史正義的賠償措施,得以在收回祖傳土地的前提下,營運自己的事業,並將盈餘投入部族共有的信託基金,以支持部族營運的社會服務事業,當然也包含了診所。

* 紐西蘭大部分的GP是朝九晚五,周末不上班。周末有就醫需求,除了直接衝急診室,還有urgent care clinic,類似急門診的概念,處理一些較不影響生命安全的急症。但根據本地人的說法,這類urgent care clinic並非24小時營業,近年來收費水漲船高,但依然人滿為患,照護品質也隨之下滑。

*與台灣很不同的是,紐西蘭全科醫師專科訓練的場所是在診所,這也反映了它們對全科醫師訓練完成之後的期待。如果是受聘在紐西蘭全科醫師學會的住院醫師(registrar),學會甚至會在訓練的頭兩年,以半年為單位,把他們派到鄉村地區的診所接受訓練。

政府監管

在照護連續性管理方面,台灣並未要求民眾必須註冊於特定的基層健康照護機構。患者可依喜好自由就醫,加上論量計酬的支付模式,促使診所間競爭激烈,對連續性照護的提供造成影響。同時,患者不需轉診即可直接取得專科醫療服務,且缺乏回轉診制度,進一步削弱了基層健康照護的持續性和穩定性。不過,健保的醫療雲端資訊系統讓診所醫師能部分存取患者過往的醫療紀錄,有助於診斷決策與資源管理,對於改善照護連續性提供有所貢獻。

此外,家庭醫師整合性醫療照護計畫提供診所和醫院誘因,試圖建立分級醫療體系,但目前尚未見成效。在醫療品質的管理上,診所服務品質並未受到定期審核,設立診所亦不需經過嚴格的審核。雖然部分基層醫療的品質指標數據可供線上查詢,且診所可申請某些特定疾病照護的品質計畫補助,但診所參與品質提升的誘因仍不足。此外,診所與非醫療部門的合作相對有限,主要是在長照服務中扮演出具醫師意見書的角色,為服務核准提供意見,並未能實現更緊密的跨專業合作。

在紐西蘭,患者必須註冊於一家全科診所,才能享有政府補助的醫療服務。雖然更換醫療提供者是可能的,但手續較為繁瑣,相較於台灣更加限制自由選擇。全科醫師在醫療體系中扮演守門人的角色,患者需要經由轉診才能獲得公費的專科服務,並設有回轉診的機制以促進照護的延續性。然而,紐西蘭的全國醫療資訊共享系統尚未完全建置,因此,醫療提供者之間的資訊交換仍主要依賴病患自行攜帶病歷資料,或者透過各醫療院所間自行協調進行資料交換 。全科診所的品質管理依據System Level Measures架構進行評核,達標的診所可獲得獎勵,進一步保障基層醫療的服務品質。此外,全科診所與非醫療部門及社區的合作較為緊密。社區居民可透過參與初級健康組織(PHO)或毛利部落合作委員會(iwi Māori partnership boards)的運作,對健康照護服務的設計提出建議,確保提供更符合當地需求的醫療服務。

心得

無論一個國家的健康照護系統如何設計,最終都要面對財政問題。若沒有建立在公平正義基礎上的收入機制,並且未能與時俱進調整以支持健全的財務架構,健康照護系統就無法實現政府、專業工作者和民眾三贏的局面。在這過程中,最容易被犧牲的,往往是處於地理、社經地位以及少數族群境遇中的工作者和民眾。

從紐西蘭的角度看台灣的健康照護系統又是如何呢?大鈞醫師在健康政策的課堂上與台灣分享他自己的在台灣執業的經驗,同學們都對台灣的診所數量感到驚訝,甚至比超商還多;醫師一診可以看超過30個病人,相比之下,紐西蘭的GP一天看20個病人就算很了不起了。他們也問大鈞醫師,這樣的看診模式,不論對醫師還是病人,真的能保證品質嗎?大鈞醫師只能苦笑回應。

兩個國家都有可以互相學習的地方。我們認為,台灣可以思考如何從根本改變醫療院所間的競爭關係,如何分享醫師的權責給其他專業人員以落實跨專業照護,以及如何促進基層健康照護與社區的更緊密聯繫。

患寡或患不均?台紐偏鄉醫師荒 (2)

*請參考前一篇:患寡或患不均?-台紐偏鄉醫師荒 (1)

大綱

  • 如何解決偏鄉醫師荒?-不僅僅就事論事
  • 探究四大面向
    • 培育
    • 招募
    • 留任
    • 支援
  • 小結
  • 後計(大鈞醫師的語重心長)

如何解決偏鄉醫師荒?-不僅僅就事論事

綜觀兩國對醫師人力的培育與管理政策,可以粗略的分為四大面向:培育、招募、留任及支援,會以接下來的篇幅說明。

培育

醫師的培育養成過程大致可以分為就學、見/實習以及專科訓練三個時期,就學前的招生策略很大程度的決定了最後訓練出來的醫師數量


台灣

台灣在醫師培育政策中,較多著重於招生策略。在自費生名額上限未調整的情況下,衛福部轉向公費醫師計畫以增加每年醫學系畢業生的數量。目前,每年招收約190名公費醫生,分為兩類:重點科別醫師約160名,原住民族及離島醫師約30名。公費生在學期間可獲得學費及生活費全額補助,但需接受專科訓練限制,訓練結束後必須分發至醫療資源匱乏的地區執業,且在此期間醫師證書由衛福部保管,若未履行服務義務,則需賠償公費並無法取回醫師證書。

這項政策的歷史可以追溯到1975年,原住民及離島公費生的計畫則更早,始於1969年。回顧歷年政策,除了服務年限及專科訓練限制等,其他核心內容基本未變。分析原因,由於政策實際規劃多由公務人員執行,其終身聘用制度確保了施政穩定,但也可能因此導致他們偏好於沿用既有政策。此外,醫師人力培育業務由法律授權衛福部規劃,並沒有明確規定如何執行,且立法機關或非政府團體並無有效手段監管,這可從2022年核准三間後醫學系成立的事件反映。上述公費生入學之後,其接受的相關課程以及後續訓練基本與其他學生無異,絕大部分都以都會地區醫院環境執業的思維設計,沒有任何訓練或輔導計畫,針對其未來於偏鄉的執業生涯進行準備,這導致其屆時分發下鄉時對於工作及生活條件的落差過大產生反彈,最終導致長期留任意願降低。

紐西蘭

紐西蘭的醫學系招生方式與台灣的很不同,所有想要進入醫學系的高中畢業生必須先被兩所大學的健康科學相關學系錄取並就讀一年的核心課程。課程成績夠好且在臨床能力測試(University Clinical Aptitude Test,UCAT)中表現良好的學生得以接受醫學系面試,以學士醫學系的途徑就讀。若這一次機會沒上,則可以在完成學士學位後,以學士後入學途徑申請,其申請資格與條件與學士入學途徑大致相同,一個學位只能用於一次申請。

醫學院的招生名額會根據每年國會是否編列預算增加,另外增設醫學系也必須經由國會議決通過才能設立。目前正在籌辦的懷卡托大學醫學系從2016年便有提案,並獲得國家黨政府支持,但後續工黨政府於2019年終止後續進展,改以增加現有醫學院招生人數替代。現在的國家黨政府於當選後重啟此計畫,預計在2027年成立培育偏鄉醫療人才的學士後醫學系,每年招收120個學生。目前因聯合執政的行動黨在花費預估上有所疑慮,因此是否能順利成立仍在未定之天。究其原因,是紐西蘭的內閣制政府運作機制所致,醫師人力培育的細項都需經過國會討論表決通過方能執行,且由於多數黨組閣,導致政策方向經常會隨選舉結果有大幅的轉變,較難執行有長期延續性的施政方針。

紐西蘭並未實行由政府主導的公費醫學生計畫,而是由兩所醫學院自行制定針對毛利人、太平洋島民及偏鄉學生的招生方案。例如,奧克蘭大學為毛利人和太平洋島民提供Māori and Pacific Admission Scheme (MAPAS),而偏鄉學生則適用Regional Rural Admission Scheme (RRAS)。這些方案可與台灣的離島及原住民族公費生計畫進行比較。從宗旨上來看,MAPAS與RRAS的目標不僅限於培訓具特定身份條件的醫療專業人員以填補偏鄉地區的職缺,更著眼於在健康照護的研究與服務體系中增加具有相關族群或地域身份認同的人才比例。這樣的設計,使政策規劃與實際執行能更具族群及地域的視角與主體性。因此,這兩個方案的招生對象不僅包括醫療專業相關系所的學生,還涵蓋生命科學、公共衛生及健康政策等領域的學生

在身份條件認定上,由於紐西蘭沒有如台灣戶籍登記制度般由政府核定個人族群身份或居住地,因此MAPAS方案要求學生提交父母雙方的系譜資料,並由招生委員向其社區具公信力人士求證其可信度;RRAS方案則要求學生提供在鄉村地區接受一定年限教育的證明(類似於台灣離島籍公費生的規定),上述機制除確保學生對自身族群或地域的認同外,更讓選材的權力回到相關族群手中,確保選出的人才有較大的可能對族群與地區的健康有貢獻

一張含有 文字, 螢幕擷取畫面, 設計 的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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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需要填寫這個族譜表(系譜資料)
一張含有 文字, 螢幕擷取畫面, 字型, 軟體 的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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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還有包含這個有趣(很有意義)的問題: 請問有誰可以證明你是原住民呢!!?? (好~翻譯是這樣沒錯,但是語氣表達是用想像的 XD)

此外,學院會定期到各地高中舉辦說明會,激發學生對健康領域的興趣,並發掘具有潛力的學生入學。如果學生的高中成績未達入學標準,學院還提供先修課程,幫助其為後續課程做好準備,從而在一定程度上縮小各族群內部因社經條件差異造成的錄取偏差。我們的一位朋友便是通過這種發掘計畫進入的,他說如果沒有這樣的機會,他可能會當一輩子的建築工人。

Mur: 看到這裡會不會覺得,這像極了社會正義理論的無知之幕,似乎有種,唯有這樣盲掉一開始就決定成就的社經結構條件,是不是才能實現資源平等的正義呢?


 

真正的”嚴格”耶,而是在這個遊戲規則裡面,讓資源更有”力量”的被利用及應用。

在就學過程中,這些學生並未獲得學費或生活費補貼,但課程中包含了較多針對族群及偏鄉健康不平等議題的討論。學院也設有專門的輔導單位,為這些學生提供支持,包括身份認同、學業輔導及職涯規劃等方面的幫助。由於這些方案招生的人數占比較大,學生之間較容易形成同儕支持體系,彼此在學業、身份認同及職涯發展上互相鼓勵。然而,由於紐西蘭的醫學院數量較少,在規模及多樣性上與台灣的醫學教育體系難以直接對照。

學生在後續的實習階段,相對台灣的實習課程規劃,紐西蘭的學生有更多機會前往鄉村及基層醫療單位進行學習,政府會特別撥預算補助開辦這些課程。在畢業後的專科訓練中,也無強制手段要求MAPAS或RRAS學生選擇特定專科或分發至鄉村地區執業。不過,各專科訓練課程普遍要求住院醫師前往偏鄉地區的醫療機構接受訓練,從而讓他們了解在鄉村條件下執行一般及專科醫療業務的方式。特別是全科醫師(相當於台灣的家醫科)及鄉村醫療專科的訓練,更要求住院醫師在偏鄉地區完成一定時數的訓練。此外,受全科醫師訓練者亦可參與自願服務獎勵方案(Voluntary Bonding Scheme),在鄉村地區完成三年訓練即可領取額外獎金。

簡言之,紐西蘭在醫師人力培育上,多採非強制、實質參與以及獎勵的方式,逐步培養學生對偏鄉醫療的興趣和投入。根據統計,擁有毛利、太平洋島民以及偏鄉身分的學生,以及有在相關場域中接受訓練的學生,完成專科訓練後到鄉村地區服務的比例也較高。不過,目前相關的實習和訓練計畫也因整體醫師人力短缺,面臨訓練容額不足的狀況。

招募

在本文中,「招募」定義為聘用未持本國醫學系學歷的醫師。


台灣

台灣因語言限制,比較難招募國際醫師加上目前對於醫師人力問題本質的爭論,因此政府較為消極地進行國際招募。截至目前,持外國學歷在台執業的醫師僅佔總數的4%,其中絕大多數為曾赴海外攻讀醫學院的台灣人。這當中最為人熟知的案例是東歐國家醫學系畢業生所引發的爭議,相關故事不再贅述。為提升執業醫師的專業標準,台灣自2022年起施行新制度,規定所有持外國醫學學歷的畢業生需通過學歷認證考試及實習成績合格後,方能參加醫師執照考試。持中國學歷的醫學系畢業生,不論是中國籍還是台灣籍,因語言相通,應當是最適合的招募對象,但教育部以課程和訓練品質的差異為由,不採認中國醫事相關學歷;在當前兩岸關係的背景下,開放承認中國學歷有關於人才外流及統戰的疑慮。另一方面,衛福部自2012年起推出「旅外專科醫師返鄉服務計畫」,旨在招募已在國外執業的台籍專科醫師回到偏鄉服務。然而,由於繁瑣的註冊執業流程,以及台灣的醫師收入與國外水準差距大,導致成效有限,對緩解偏鄉醫師人力不足的問題幫助不大

紐西蘭

紐西蘭高度依賴國際招募來填補醫師人力缺口。截至2023年,紐西蘭執業醫師中有42.7%持外國學歷而在鄉村地區,這一比例更高達六成以上。這些國際醫師大多來自英語系國家/地區或以英語為醫學教學語言的國家,前五大來源國分別是英國、南非、澳洲、蘇格蘭和印度。(註:截至2024年,台灣醫學系畢業後在紐西蘭執業的醫師僅有五名。)國際醫師的註冊執業難度因其畢業國家/地區而異,但基本要求是畢業學校需在世界醫學院名錄(World Directory of Medical Schools, WDOMS)中登記,並具備專科訓練及本國執業經驗。符合條件者可在受監督的情況下申請執業,無需重新完成實習或專科訓練。同時,紐西蘭政府對外國醫師放寬移民限制,並為願意前往鄉村地區服務的醫師提供搬遷費用等誘因。如同前面提到,紐西蘭本國醫學系畢業生的人才外流問題依然嚴峻,再加上1980至2000年代實行的放任式醫師人力管理政策,導致目前醫師人力仍然不足,且短期內難以扭轉。面對全球範圍內醫療人才爭奪的激烈競爭,紐西蘭仍須依賴國際招募作為短期內的主要解決方案。

留任

將醫師留在偏鄉是醫師人力管理政策中最具挑戰性且最難以快速見效的部分。即使通過大量培育和招募醫師來補充人力,面對由區域發展不均引發的人口外流和生活條件差異這些結構性問題,短期內仍難以改變。除非採取強制性手段限制醫師的就業與遷徙自由,否則最終仍難以有效留住醫師。


台灣

在台灣,目前對偏鄉醫師的留任措施主要集中在履行義務期間的公費醫師,且手段多屬於強制性。例如,通過賠償條款及保管醫師證書來確保公費醫師完成服務年限,以維持偏鄉公立醫療體系的最低運作能力。

1994年,憲法法庭釋字第348號解釋裁定衛福部對公費醫師的留任限制不違憲,為這些強制性措施提供了法律基礎。針對完成服務年限後的公費醫師,則有留任獎勵計畫,提供每服務一年120至180萬台幣的補助款,由服務機構按比例或全額轉予醫師。然而,針對自費生則並無相應的獎勵機制此外,在工作條件、待遇差異、生活支持、專業成長及職涯發展等方面,衛福部並未進一步提出具體的政策或支持措施

長期以來,醫界內部對自身勞動權益的忽視與壓制,也使台灣未能形成具全體代表性的工會組織,進一步削弱了公費醫師通過集體行動爭取更好待遇的可能性。最終,許多醫師服務期滿便選擇回到都市工作,甚至違約離開。2020年五月的資料顯示,一般公費醫師的總體留任率僅20%,離島及原住民公費醫師於2019年的留任率則為65%。

紐西蘭

紐西蘭針對醫師留任的措施不區分身份,主要以對醫療機構的整體補助為主。在鄉村地區的全科診所,其按人計酬率會根據地區的偏遠程度進行加成,鄉村地區的醫院則享有額外的預算,用於聘請醫師和其他專業人員。此外,法規賦予其他醫療專業人員較大的權限,允許他們自行決策並執行醫療處置,減輕醫師的工作負擔。

同時,針對醫師的生活與專業進修需求,紐西蘭提供多項支持措施,幫助他們更好地適應偏鄉執業環境。然而,相較於都會地區執業的醫師,鄉村地區的醫師仍面臨過勞與薪資偏低的問題,尤其是持外國學歷的醫師流動率仍然居高不下。

紐西蘭的勞動法保障醫師與所有勞工享有最低的勞動條件及參與工會的權利。得益於這些保障,紐西蘭的醫師工會歷史悠久,會員遍佈全國,工會能夠有效代表會員與雇主協商集體勞動協議。在協議未達會員期待時,工會也可合法發起抗議或罷工行動,不受法律限制。偏鄉醫師同樣享有工會的支持,並曾於近期聯合發起罷工,成功爭取到更好的勞動條件,為改善偏鄉醫師的工作環境提供了助力。

支援

在此,支援指的是醫師短期至醫療機構或社區執業,以暫時補充人力空缺。


台灣

台灣的支援模式主要由醫學中心或地區內較大型醫院承接,涵蓋多項計畫,如偏鄉醫療資源整合發展計畫(IDS)西醫醫療資源不足地區改善計畫(診所亦可參與)、以及醫學中心支援緊急醫療照護計畫等。這些計畫旨在派遣醫師到偏鄉社區及偏遠地區醫院支援,參與與否通常與醫院的評鑑結果相關。為鼓勵醫療機構承接支援計畫,政府提供保障支付點數、論成效計酬及薪資補助等獎勵措施。在論量計酬的支付制度下,偏鄉地區因人口數較少,難以吸引醫療機構駐點服務,衛生所也長期面臨員額不足的困境。因此,上述機制的設計試圖促進醫療資源的公平分配,以部分緩解偏鄉地區的醫療資源短缺問題。

紐西蘭

紐西蘭的醫師支援服務依據醫療機構層級的不同採取相應策略。在全科診所層面,論人計酬的誘因促使診所為鄰近社區提供巡迴醫療服務或派駐具處方權的專科護理師進行駐點諮詢,以增加註冊人數。此外,診所也會定期邀請專科醫師前來駐診,提供專業服務。針對手術需求,紐西蘭設有行動手術室和牙科診間的專業組織,定期至偏遠社區進行巡迴服務,彌補偏鄉地區手術資源的不足。在醫師人力臨時需求方面,診所或醫院通常透過招募支援醫師(locums)來解決問題,並以較優渥的待遇吸引他們前來協助。鄉村地區的醫院因預算限制常面臨員額不足的困境,因此對支援醫師的依賴程度較高

小結

醫師人力分布的成因與因應策略牽涉多重因素,包括政治體制、健康系統、教育體制、勞動法規、國際關係以及族群議題等。

台灣在醫師人力政策上延續高度管制的思維,透過強制性手段供應偏鄉公立醫療體系所需人力,雖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人力頻繁流動的問題,但此舉卻以犧牲醫師勞動權益及健康照護的連續性為代價。相較之下,紐西蘭經歷了20年的放任式管理,後續政策方向又缺乏穩定性且缺少強制性措施,導致總體醫師人力短缺。

為應對此困境,政府採取多管齊下的方式,除了短期內以招募補足人力缺口外,更重視在培育過程中的實質參與,培養真正有意願的未來人才。然而,即便如此,醫師人力的高度流動性仍舊對照護連續性帶來挑戰。要實現醫師人力分布的平衡,或許需從整體區域發展政策著手。唯有在各區域發展趨於平衡時,才能確保醫師對於各地區執業具有均等的偏好,進而達成人力資源分配的長期穩定性與公平性。

本人照片提供,需取用請告知 : )

後計(大鈞醫師的語重心長)

之前在新竹山區服務時,不時會有醫學系學生來見習。我都會問他們家鄉在哪裡,是不是公費生,一路上的感覺怎麼樣,以及如果以我的薪資聘請他們長期在山上工作,他們願不願意,願意或不願意的理由是甚麼。絕大部分的學生都不甚願意,理由通常是因為距離自己熟悉的生活圈太遠。

我認為台灣很值得參考紐西蘭的一點是,即便面臨比台灣更嚴重的醫師荒,但他們仍然將個人意願以及權益視為優先,寧可好好培育真正有意願久待的醫師也不願意採取任何有損害自由之虞的方式,只為了填補空缺。也許我們只是為了逃避消弭健康不平等的責任,於是將這些責任轉嫁給在公費制度裡的同儕們,卻也忽略了他們在是公費醫師之前,也和大家一樣是平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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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寡或患不均?台紐偏鄉醫師荒 (1)

*本文章分成兩篇: 此篇重點放在兩國在偏鄉醫師人力缺乏的現象介紹及原因,第二篇則是綜觀兩國對醫師人力的培育與管理政策,可以粗略的分為四大面向:培育、招募、留任及支援等面向上思考及加入我們認為如何解決的想法與看見,詳見請點_ 患寡或患不均?台紐偏鄉醫師荒 (2)

世界各個高度發展國家皆面臨國內醫療資源分布不均的狀況,其成因不外乎是因為地理阻隔、地區發展、社經條件以及生活水準差異。台灣與紐西蘭,兩個乍看之下差異極大的國家,但在醫療資源分布不均的問題上面臨的困境以及採取的解決方案有許多可供比較之處。

大綱

  • 兩國當前偏鄉醫療狀況概述
  • 所以為什麼偏鄉會有醫師荒?-兩國的不同敘事

兩國當前偏鄉醫療狀況及概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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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西蘭的兩個主要島嶼加總面積約為台灣的七倍,但若仔細觀察地形,兩國實際上有著極高的相似性。由於皆位於板塊交界帶,兩國的主要島嶼中央均有高聳山脈縱貫,將島嶼一分為二,造成東西兩側在地理可近性上的巨大差異,進一步影響了人口分布與地區發展的平衡。台灣的東西發展差異不言自明;紐西蘭則是北島的西部人口多於東部,其中北部的最大城市奧克蘭更聚集了全國約三分之一的人口;南島則相反,東部人口多於西部,主要集中於第二大城基督城。根據兩國的統計數據,台灣約八成人口居住在都會區,但全國約85%以上的土地為非都會區;紐西蘭則有近85%的人口居住於都市,但全國90%以上的土地被劃為鄉村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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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及偏鄉醫療,原住民族的處境與角色無可忽略。在台灣,原住民族約占全國總人口的2.52%,其中居住於都會區與鄉村地區的人口比例約為各半。而在東部的原住民族大縣──台東縣與花蓮縣,原住民族占當地總人口約三分之一。紐西蘭的毛利族則有約四分之三居住於都會區,但餘下四分之一居住於鄉村的毛利族,往往是所居地區的主要族群。值得注意的是,原住民族居住於偏鄉的現象並非純粹個人或集體選擇的結果,而是與殖民歷史脈絡密切相關。各聚落遷徙至現址的原因因外在因素而異,且在當前環境中,這些聚落面臨的集體挑戰也對其繼續留居該地造成影響。因此,我們不應將這一現象簡化為原住民族的自主選擇,而應深入探討其背後的歷史與社會結構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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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師的分布受醫療服務給付制度的影響極大,且與地理與人口分布的趨勢高度重疊。人口基數較大的地區,不論採用論人計酬或論量計酬的給付方式,皆能提供較穩定的收入基礎,支持更多醫師的執業。此外,地區發展的不平衡也影響了生活條件,進一步左右醫師的去留意願。

在台灣,89.2%的專科醫師集中於都會區執業,而僅有2.6%的專科醫師服務於東部或離島地區。此集中現象在五大科尤為顯著:92.4%的內科、94.5%的外科、89%的兒科、94.8%的急診,以及71%的婦產科醫師皆選擇在都會區執業。

紐西蘭的情況亦顯示類似趨勢,但更為極端。僅有0.6%的醫師在鄉村地區執業。在前四大都會區(奧克蘭、基督城、威靈頓、漢密爾頓)以外,全科醫師僅占總數的35.3%,其他專科醫師則僅占30.1%。台灣並沒有針對具原住民族身份或離島籍醫師的人數進行正式統計,但若以歷年公費生培育的總數推估,這兩類醫師約各占台灣醫師總數的0.5%。

相比之下,原住民族占總人口的2.5%,離島人口則占1.2%,代表性明顯不足。相對而言,紐西蘭擁有毛利人身份的醫師占全體醫師的4.7%,太平洋島民醫師占2.4%,但其人口比例則分別為17.8%和8.9%。兩國皆沒有針對醫師是否出身鄉村背景進行統計或調查。這顯示在兩國的醫師群體中,偏鄉及少數族群的代表性都存在嚴重不足,這種情況大大限制了醫師社群及整體健康照護政策規劃對偏鄉地區的理解與想像,

所以為什麼偏鄉會有醫師荒?-兩國的不同敘事

台灣偏鄉醫師人力不足的問題自日治時期延續至中華民國政權時期,當時全國醫師短缺。1950年,每十萬人口僅有45.1名醫師,政策重心卻在反攻大陸與經濟發展,醫師人力規劃未受重視,僅以甄訓醫師和退除役軍醫補充人力,但服務品質與日治時期受正統西方醫學訓練的台籍醫師相比有明顯差距。偏鄉多依靠外籍傳教士及退役軍醫提供服務,民間則興辦私立醫學院校培育醫師。1960年代,大量醫師退休或出國,至1970年每十萬人口的醫師數降至40.9名,鄉村地區尤為缺乏,近四分之一鄉鎮衛生所無醫師進駐。

政府透過退役軍醫填補短缺,同時設立國立醫學院系、後醫系並導入公費醫師制度以改善人力分布,並透過提供收入誘因來促使醫師留任。此後醫師人力逐漸增長,分布不均現象也有所緩解,甚至在當時預估至2000年可能出現醫師過剩的情況。1990至2010年間,政府限制醫學系自費生招收上限為1,300名,並停辦舊制公費生。然而,健保制度實施、醫療私有化/商品化、以及都市化趨勢導致醫師人力問題再度浮現,轉為「整體不足」與「地區/專科分布不均」之爭。

衛福部主張因應高齡化社會帶來的醫療需求增加,以及醫師人力逐漸老化的情況,需適度增加醫師人數,但中央民意代表、醫事團體及學界認為,受健保給付、工作待遇以及職涯前景影響,醫師多往利潤高、風險低的專科及地區服務,應先改善上述因素,否則增加人數恐無法解決分布不均問題。

紐西蘭偏鄉醫師人力問題可追溯至二戰時期,當時大量醫師前往戰場提供醫療支援。為填補人力缺口,紐西蘭政府開放外國學歷醫師註冊行醫,但由於學歷認證機制不完善,導致假造學歷、醫療過失及非正統醫療導致的事故頻發。隨著本土醫師需求增長,奧克蘭大學於1968年設立醫學院,首屆招收60名學生。

在此之前,全紐西蘭僅有奧塔哥大學(1875年成立)提供醫學教育。至1980年代,紐西蘭醫師人力供需相對穩定,但隨著政府推動醫療管理去中心化,將管理權下放至23個區域單位,要求醫院自負盈虧,並將醫療人力供需的規劃完全交由各醫療單位的雇主根據營運需求自行決定,醫師人力規劃逐漸失序。1982年至2004年間,紐西蘭每年僅招收285名醫學系學生,遠低於實際需求,導致自1990年代中期起,大量依賴外國學歷醫師填補人力缺口。

目前,約44%的紐西蘭醫師持外國學歷。為解決供需失衡問題,政府將醫師人力規劃的職責重新集中於中央管理,自2008年至2023年間將醫學系招生名額幾乎倍增至589名。

然而,因工作條件惡化及薪資吸引力不足,紐西蘭醫師出現人才外流現象,約1/6本地訓練的醫師選擇到海外工作(大多前往澳洲)。此外,來自海外的醫師多將紐西蘭視為跳板,短期停留後前往待遇更佳的國家。

在總體醫師人力持續不足的情況下,偏鄉地區更難留住醫師長期服務。紐西蘭國內的政黨、專業團體及學界普遍認為,總體醫師人力不足是偏鄉醫師匱乏的主要原因,但在解決問題的具體手段上,則有不同的主張。

毛利人公費減重手術之系列論文-探討族群健康研究連續性的重要

台灣的春節將至,這篇文章或許煞風景,不過,減重議題鐵定恰巧會是過完年假後,辦公室電腦熱搜主題吧哈哈。

本篇文章整合八篇來自一位毛利外科醫師Jamie-Lee Rahiri的論文,以最沒有負擔閱讀期刊論文的形式分享,對於其中分享的文章有興趣的讀者可以自行搜尋文章閱讀,或是留言與我分享你的想法!  

Jamie-Lee Rahiri (毛利百大領導人物)

Ngāti Porou, Ngāti Whātua, Te Ātihaunui-a-Pāpārangi

Dr. Jamie-Lee 是一位毛利的外科醫師,同時也是為學術研究者,自奧克蘭大學醫學院外科訓練結束後,於2014年重返校園完成她的博士學位。不僅如此,在外科醫師極度缺乏的紐西蘭,毛利族人的外科醫師人數更不到1%,目前她也著力創建更多毛利與島民醫師在職場上的文化包容性環境。尤以發表在期刊上的這篇The Surgical Sisterhood最為人知。
節錄有關於介紹Dr. Jamie-Lee的網頁上,她所分享的一些想法和大家共勉。 (奧克蘭大學研究者介紹網頁、紐西蘭外科醫學新聞)

她針對問題:「是甚麼原因激勵了你做研究?」

Dr. Jamie-Lee:「我最初的研究項目完全不同,回想起來,在方法論和研究方法上會簡單許多。然而,問題在於,那並不是我的熱情所在:那個項目也許能讓我達成目標,但卻無法讓我真正成長。轉折點是當一位資深醫生對我說:『你們毛利人永遠無法成功,直到你們認清自己族人正在拖累你們』。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毛利人在紐西蘭醫療系統中的脆弱處境,也意識到要改變這些觀念有多麼困難。

紐西蘭存在種族歧視。我每天都親身感受到這一點。儘管我的家族和我滿懷熱情地做了許多好事,我們卻因為是毛利人而受到不同的對待。而當我站出來反對這些不公時,面對的卻是強烈的反彈。我意識到自己無法花三年時間去做一件讓我妥協自己的誠信和身份的事情。

Dr. Jamie-Lee:「假設我們作為毛利人是不值得的,因為我們的健康問題是由於個人的不良選擇所導致的,正是這種觀念讓我們的專業領域無法充分服務於我們。」在那之後,她對自己的職業方向變得更加確定。她說:「如果我不喜歡我所看到的,那麼我就需要成為其中的一部分,以保護我們的族群並提出切實可行的解決方案。」

其實看完了有關於她的介紹,由衷佩服Dr. Jamie-Lee,她為一位原住民女性、三個小孩的媽媽、外科醫師、以及學術研究者,除了到底是如何擠出時間做這麼多事情,再來就是她處在體制內仍處處為族群健康平等上的努力。

系列研究介紹

介紹完Dr. Jamie-Lee個人經歷與看見,來切入本篇想要推廣的賣點,也就是她和團隊所做的系列研究,針對毛利公費減重手術議題的研究。這系列研究是一個執行原住民健康議題研究很好的示範,從量性的數據分析開始到質性的調查,為何毛利人與太平洋島民在經歷減重手術的過程跟結果中與白人有很大的差距,並依據調查結果發展根基於毛利文化與價值觀的減重手術相關措施。此研究後續也被納入國際原住民族接受減重手術的範籌界定回顧研究(scoping review)中。(若是文字控就跳過流程圖吧。)

——- 在台灣,通常到第三步驟就結束了。台灣就很需要學習這份研究的精神,繼續探討到第7個步驟,甚至有機會可以跟國際原住民族研究合作到第8個步驟。因此,我們提供這個減重研究的例子,目的就是想要督促以及提供對象作為往後的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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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thnic disparities in rates of publicly funded bariatric surgery in New Zealand (2009–2014) 探討2009年置2014年之間,紐西蘭公費減重手術中族群之間的差異

重點摘要: 在紐西蘭,毛利人與太平洋島民的肥胖率相較其他族群高出三到五倍,但他們於2009年6月到2014年7月期間接受公費減重手術的比例相較紐西蘭白人為低(白人: 每千人3.0人,毛利人: 每千人1.4人,太平洋島民: 每千人0.7人)。

(2) Ethnic Disparities in Access to Publicly Funded Bariatric Surgery in South Auckland, New Zealand 紐西蘭之奧克蘭南部區域在公費減重手術上的族群差異

重點摘要: 研究探討在紐西蘭Counties Manukau Health (CMH)*管轄之區域是否存在減重手術的種族差異。研究分析2011年1月1日至2017年12月31日期間進入減重手術計劃的病患住院記錄,利用多變數邏輯回歸模型(Logistic regression modelling with multivariate adjustment)評估不同種族接受減重手術的機率(勝算比, odds ratio (OR))。共有2519名病患被轉介,最終有1051人接受手術。接受手術的比例中,歐裔其他族群(68%)及紐西蘭歐裔(63%)顯著高於亞洲族群(42%)、毛利族(41%)及太平洋島民(28%,p<0.05)。毛利族(OR 0.53,95%信賴區間 (CI) 0.42-0.68)和太平洋島民(OR 0.3,95% CI 0.23-0.40)接受手術的機率顯著較低,這種差異並非由社會人口特徵、共病或中途放棄解釋。

*Counties Manukau Health (CMH) 是紐西蘭於2000-2020年代間成立的地區健康局(District Health Board, DHB,類似於台灣健保署的分區業務組加上各縣市衛生局的機構),管轄範圍為位於奧克蘭市區南邊的Counties Manukau(現已併入奧克蘭市),這裡多居住毛利人、太平洋島國及亞洲移民。這裡提供全國最大規模的公立減重手術服務,其中64%為非歐裔族群(亞洲人、太平洋島民和毛利族)。

(3) Attrition after Acceptance onto a Publicly Funded Bariatric Surgery Program 接受公費減重的流失率

重點摘要: 針對2007到2016年中被轉介並核准進入公費減重手術治療計畫的704位病人進行回溯性橫斷性研究(retrospective cross-sectional study),探討有接受手術組(n=326)與未接受手術組(n=378)的人口統計與臨床特質差異,另外也試圖找出與中途放棄有關的因素。結果顯示手術流失率高達54%,在性別(男性66%,女性45%,p < 0.001)和種族間差異顯著(紐西蘭歐裔39%,毛利族50%,太平洋患者73%,p < 0.001)。三分之二的歐裔女性完成手術,但太平洋男性不足七分之一。中途放棄與較高BMI及吸菸相關,就業對紐西蘭歐裔在手術中途放棄上有保護作用(p < 0.004),但對太平洋患者則無。

我請AI做的圖

要不要那麼像我認識的阿姨XD

——- 好喔,通常台灣的研究就到第三篇就很少再進一步有更多的討論及研究 ——

 

(4) A narrative review of bariatric surgery in Indigenous peoples 原住民族減重手術的敘事性回顧

重點摘要: 針對國際上原住民族接受減重手術的研究,依照Preferred Reporting Items for Systematic Reviews and Meta-Analyses (PRISMA) 架構進行系統性回顧(Systematic Review)。六篇文獻中選,其中三篇針對原住民族在減重手術的可近性,另外三篇則是探討原住民族接受減重手術後的短期與長期結果。針對六篇選定的文獻進行敘事回顧(narrative review)後,發現原住民族病人接受減重手術的可近性較低,但一篇文章發現原住民族病人接受手術後減少的體重較非原住民族為多。

(5) Māori experiences of bariatric surgery in South Auckland, New Zealand 紐西蘭南奧克蘭地區之毛利族群減重手術經驗

重點摘要: 針對31位在Counties Manukau Health (CMH)下轄的醫院中接受減重手術的毛利病人,於2017年8月至2018年5月進行半結構式的訪談,探討他們接受減重手術歷程的經歷。訪談結果以Kaupapa Māori Research (KMR)*方法學以及歸納法進行主題分析(thematic analysis),找出了六個與減重手術旅程相關的主題,描述了接受減重手術的毛利病人在此健康經驗中遭遇的歧視、同理、障礙,以及生命經驗的改變。

*Kaupapa Māori字面上意義為「毛利的方式」,在認定毛利世界觀、價值觀、主權為自然、正常且不受侵害的前提下,使用毛利傳統、語言、知識體系與特質進行研究。研究必須堅守懷唐伊條約(Te Tiriti o Waitangi)、家族關係連結(whanaungatanga)以及相互尊重的關係進行,在毛利人共同願景的支持下,進行有益於毛利政治、文化、社會、經濟及健康等福祉(wellbeing)有關的研究。研究會針對主流西方視角進行批判性反思,目的是使毛利人在學術研究領域上復權(reclaimng power),包括毛利人如何在學術研究中被呈現(represent),以及毛利知識和資源如何被掌控。研究必須是由毛利族人及盟友(by Māori),經由毛利人的視角(as Māori),與毛利家庭和社區(with Māori),執行符合毛利主權和價值,且有利毛利發展的研究(for Māori)。參照此文摘要:Kaupapa Māori Research

(6) Exploring motivation for bariatric surgery among Indigenous Māori women 探索原住民毛利女性進行減重手術的動機

重點摘要: 本研究探討29位於2014年前接受減重手術的毛利女性,其接受減重手術的動機。研究使用半結構式訪談,在Kaupapa Māori Research (KMR)方法學的引導下進行歸納式主題分析,找出這些毛利女性接受手術的動機。肥胖相關疾病的存在和對更好生活品質的渴望是接受減重手術的主要動力。參與者達成手術前所需里程碑時,家人(Whānau)的支持至關重要。對於手術的選擇,肥胖羞辱和反覆減重失敗(溜溜球式減重)的經歷也產生了影響。

(7) Enhancing responsiveness to Māori in a publicly funded bariatric service in Aotearoa New Zealand 如何增強毛利族群在紐西蘭公費減重手術服務上的回應能力

重點摘要: 針對31位於2007年至2014年在Counties Manukau Health (CMH)下轄的醫院中接受減重手術的毛利病人,於2017年8月至2018年5月,在Kaupapa Māori Research (KMR)方法學的引導下,進行半結構式的訪談,從其接受減重手術的經驗中,以歸納法進行主題分析,找出四個可以改進減重手術計畫以符合毛利人的需求: 符合Kaupapa Māori的健康標準、減重手術導師、減重手術心理師、社區整合支援。

(8) Experiences and Outcomes of Indigenous Patients Undergoing Bariatric Surgery: a Mixed-Method Scoping Review 接受減重手術的原住民患者經驗分析:以混合方法範界定回顧研究為例

重點摘要: 本研究針對21篇美加紐澳(CANZUS)原住民族接受減重手術的質性與量性研究進行範籌界定回顧研究(scoping review)。量化數據分析顯示,原住民族相較於非原住民族,較少接受減重手術,回診出席率較低,體重減輕結果相似,且術後併發症發生率稍高。質性研究分析則顯示,肥胖的原住民族患者渴望改善自己的健康和生活品質。

心得總結

對於這篇的整理,心得有五個面向,希望可以彼此激盪。台灣在減重、肥胖的健康研究中仍缺乏原住民族的主體性,或許與研究目標與研究設計本質上有關係,但仍需催促及督促研究者及政策執導人員能夠將主導性回歸族人,及持續延伸更多針對特定的健康議題的討論空間。

  • 健康科學研究的目的不僅是探索現象,更在於理解其成因,並尋求改善與促進更佳發展的途徑。
    例如,從量化研究到質性研究,甚至採用混合研究方法,先以數據呈現各族群間的差異,再進一步深入分析造成這些差異的根本原因。
  • 透過一系列的研究過程,不僅是表面上進行族群間差異的比較,深入追溯差異的背後脈絡,更根基於族群中對健康認知的本質。這種方式展現出研究的嚴謹性與對族群的尊重,並以平等為基礎,形成一種符合脈絡的深層思考。
  • 科學研究的發表意義之一在於能否引發國際間的對話與共鳴。尤其針對原住民健康議題,更需要國際層面的發聲與合作,才能促進廣泛討論,珍視每一項研究所帶來的價值。
  • 毛利的「Kaupapa Māori」研究方法,為許多原住民社群所嚮往。在減重手術的系列研究中,研究者後期以毛利族人的世界觀為指引,讓研究成果回饋於族群自身。這種做法也為台灣原住民健康與公共衛生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反思與啟發。
  • 台灣在減重、肥胖的健康研究中仍缺乏原住民族的主體性,或許與研究目標與研究設計本質上有關係,但仍需催促及督促研究者及政策執導人員能夠將主導性回歸族人,及持續延伸更多針對特定的健康議題的討論空間。

在我們搜尋是否有針對肥胖及其相關併發症或是健康介入研究,並於台灣出的研究搜尋上,尚未有類似的研究產出,但是Prof.廖咨詠的文章- 原住民土地與健康獲取:歸屬感對台灣中風後康復差異的影響,似乎在原住民中風議題上的討論就是我們希望看到的有許多討論與學者自我能夠拋開研究型思維,反思原住名族在中風後,影響各種文化層面討論復能的各種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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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upapa Māori 淺談毛利研究理論- 為何需要原住民族研究理論

身處紐西蘭,真的很難不去注意到台灣學者都在關注的 Kaupapa Māori Research(毛利研究理論)。而在夏威夷,強調的是以社區為主體的參與式研究。夏威夷的老師們經常提到,毛利人擁有自己的原住民方法學,真的是一個值得學習和參考的範例。

現在,既然我的眼睛和腦袋都這麼接近這個國度,是時候好好利用我們在這裡的生活體驗來整理一下心得了。這篇使用”一本書兩個人一起看一起seminar的方式”(參考室友——我先生在毛利健康課堂上所學到的精華),以及整理這個主題的材料,Kaupapa Māori Research是個很重要的意義,深怕自己在深入淺出的功夫不足,但整理成這的篇文章,希望能促進大家對於甚麼是原住民族研究理論的研究作為啟發,一起來交流討論!

大綱

  • Kaupapa Māori Research 毛利研究理論的演進
  • Kaupapa Māori 毛利研究理論的主要原則
  • Kaupapa Māori Research 毛利研究理論的過程
  • 誰可以進行 Kaupapa Māori 研究?以公衛健康領域作為舉例
  • 研究舉例: 毛利婦女在宮頸篩查中的經歷
  • 台灣如何解釋殖民對於研究的意義
  • 總結與心得

Kaupapa Māori Research 毛利研究理論的演進

Kaupapa Māori 研究的概念是從幾個發展中產生並受到影響的。首先,全球原住民族都在爭取更多的自決權,包括對土地、文化和語言的控制。其次,大家對懷唐伊條約的承諾越來越強烈,這意味著毛利和非毛利之間會有更多合作,不僅會分享研究技巧,還會更重視毛利的數據和參與者保護。第三,隨著復興運動的發展,很多新的倡議也出現了,比如毛利語幼兒園(kohanga reo)和毛利文化學校(kura kaupapa),這些學校教授毛利語和習俗(tikanga),還有像 Te Whare Tapa Wha 這樣的毛利健康模式。這些變化也促使毛利族群開始創造屬於自己的研究方法。

* 本文對於Kaupapa Māori Research 主要整理及翻譯的文獻是An exploration of kaupapa Maori research, its principles, processes and applications

今天,雖然大家都說毛利人在政治、文化和語言上有平等的權利,但事實上他們仍然在紐西蘭社會中處於貧困、健康差和處於弱勢的狀況。雖然毛利語(Te Reo)和英語是紐西蘭的官方語言,但實際上,毛利語在學校裡只是一點點地教,並且在福利、健康和機會方面,政策和現實之間差距還是很大。

毛利學者開始挑戰一些知識為什麼被認為是以合法的方式被建立,也去挑戰為什麼像毛利知識這樣的東西不被視為合法。他們也批評很多關於毛利的研究其實帶有剝削性,毛利學者還指出,這些研究往往對毛利族群沒什麼正面影響,並且常常把毛利和非毛利做不公平的比較,這樣就導致了對毛利人有偏見的看法。此外,毛利研究者也常常被排除在主流的資金和計畫之外,因此他們更希望能看到毛利學者站出來,發展出自己的研究方法和方式。


Kaupapa Māori 研究是由毛利人做、為毛利人做,並且和毛利人一起進行的研究(G. Smith,1999b)。這種研究方式強調毛利人對知識的掌控,並認可毛利的做法是有效的。有些人認為,Kaupapa Māori 研究不好給它一個確切的定義,因為它不僅是一種範式,還是一種反抗和行動的方式,也是一種研究方法(Barnes,2000;Bishop,1996;Gibbs,2001;Smith,1999a)。不過,大致上可以這樣理解它:

  • Kaupapa Māori 研究完全認可毛利的文化價值和體系;
  • 是一種挑戰主流Pākehā(非毛利人)研究方式的策略;
  • 決定了研究中的假設、價值觀、重要觀點和基礎;
  • 確保毛利人對研究有掌控權,不管是概念、方法還是詮釋;
  • 是一種指導毛利研究的哲學,並且確保在研究過程中會遵守毛利的傳統規範。

Dr. Linda Tuhiwai Smith還說,Kaupapa Māori 研究就像是一種在地性的批判理論,因為它的目的是解放和賦權。這樣的研究會批判主流的、西方的種族主義思想,並鼓勵毛利人爭取更多的自決權。Kaupapa Māori 研究也和其他針對毛利的研究有所不同。舉例來說,像是毛利護理師發起的文化安全或敏感研究,這些研究會尊重並保護毛利人的文化身份,並確保他們的需求能夠被安全滿足。這種文化安全研究可以由毛利人、其他原住民或非毛利人做,但它不會讓毛利人控制研究,並且不僅僅針對毛利參與者,也可以針對太平洋島嶼的參與者。Kaupapa Māori 研究更強調的是毛利人的控制權,專注於毛利參與者。在這種研究中,毛利人負責設計、規劃、收集資料、分析和寫研究報告。

看到這裡,以上有許多都是在KMR運動中,毛利的祖靈級與長輩級學者(那種要在排灣族舞圈很前面的那種大人物哈哈)的許多貢獻與論述,有興趣者請歡迎與我私下討論(需要相關文獻與資料的讀者,歡迎與我討論,因為這邊想保留口語化的方式呈現給更多非此領域的讀者,望見諒)。我覺得即便是原住民的學者,要有這樣的自知及對於原住民自己族人的權益與研究思維是很重要的,就如我和我先生自己常說的: 是要當原住民的科學家,還是科學家的原住民呢?

Kaupapa Māori 毛利研究理論的主要原則

Kaupapa Māori 研究的主要原則是「tino rangatiratanga」,這個詞可以翻譯為主權、自決、治理、自治和獨立。

Kaupapa Māori 研究經常被用來挑戰當前的、不恰當的優越性、權力關係和社會實踐,這些都使毛利人處於不利地位。因此,社會正義的原則也很重要,這個原則旨在糾正權力的不平衡,並帶來實際的好處給毛利人。一些研究者認為,如果毛利人無法從研究中獲益,那麼進行 Kaupapa Māori 研究就沒有意義。他們認為,Kaupapa Māori 研究應該提升毛利人的生活品質,並幫助建立有自己研究能力的毛利社群,這樣早期的研究成果就能夠被新一代毛利學者繼續發揚光大。

本人製圖,如需取用請來信告知

Kaupapa Māori Research 毛利研究理論的過程

Kaupapa Māori 研究的一個特點是,學者們通常不會告訴你如何進行 Kaupapa Māori 研究;相反,他們更注重研究的作用和影響。像Linda Smith這樣的學者,更多的是關注她所稱的「文化術語或用詞」,即那些價值觀、過程和行動,它們使我們能夠進入毛利的世界,進而開展研究。在開始任何研究之前,那些希望與毛利人合作研究的人必須滿足一些基本要求,並遵循特定的禮儀。一個重要的要求(但也存在爭議)是,研究者必須是毛利學者。這通常也最常被為難。

大多對質性研究的批評,很多其實也適用於 Kaupapa Māori 研究。所以,一些非毛利的研究者會問:Kaupapa Māori 研究到底能不能符合研究的嚴格要求,產出可靠又有效的數據?其實簡單的答案是可以,但當然這也不是那麼簡單。這其實取決於研究者的情況,包括他們是否清楚研究目標和方法,研究結果是否和目標一致等等。Kaupapa Māori 研究也有可能做得不好,這跟其他任何研究類型一樣。Kaupapa Māori 研究首先是一種哲學,再來是一種策略,當它做得正確時,就能產出可接受的研究結果。另外,一些人擔心的是,研究者控制的缺乏會讓研究變成參與者主導的研究。這樣研究者可能會覺得自己“失去了”對研究的掌控。但其實,Kaupapa Māori 研究根本上並不是關於研究者的控制,更多的是關注如何集體照顧知識、文化和價值觀。

 

誰可以進行 Kaupapa Māori 毛利研究理論?以公衛健康領域作為舉例

首先先來定義一些概念。


要有背景身分?要(聯姻)關係?連結?族譜?

  • 由毛利人進行的研究—有爭議
  • 為了毛利人進行的研究,當然可以!
  • 支持毛利主導性的夥伴關係策略

那麼,非毛利人在健康專業的角色定位與貢獻是哪些? 

  • 支持毛利人作為研究與計劃的主導:「這和代替毛利人做領導完全不同,因為這樣會削弱毛利的領導力,並且讓他們變得依賴和被同化。」—我們需要找到一條路,讓毛利人能分享他們的(公共衛生專業知識),但又不會限制其主導研究計劃的能力。」(Māori Public Health Action)
  • 與社區的合作活動,想要對這部分有更多的學習,請參考Intergrating Kaupapa Māori
  • 非毛利學者(非原住民族學者)如何透過這本指引 與毛利社區合作相關的研究,真正的原因是大家或許都認為只要是身分與血緣是原住民,做原住民研究就有一定的合理性,不過若不是基於KMR的精神,那些的研究都稱不上是所謂基於毛利族人利益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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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upapa Māori 毛利研究理論用在健康領域的舉例- 毛利婦女在宮頸篩查中的經歷

這篇研究討論了毛利婦女在宮頸篩查中的經歷(Wihongi, 2002)。Helen Wihongi 在開始她的博士研究時,參考了Bishop提出的 Kaupapa Māori 研究方法。她花了2.5年時間與家庭(whānau)、部落(hapu)和族群(iwi)以及學術顧問共同討論研究問題才開始收集資料。Wihongi 強調了「whakawhanaungatanga」(建立關係)這個關鍵原則,並指出在早期,她建立了一個「研究家庭」,其中包括了解毛利文化的毛利人、學術研究的專家、毛利組織的代表、能提供幫助的其他毛利人,以及一些了解研究主題的非毛利人。

她進行這項研究的動機是希望這項研究能幫助自己族群的女性,這個研究主題是來自她的族人,而非她個人的想法。這一點對於成功開展這個敏感的研究至關重要,因為沒有自己族群的支持,她無法接觸到研究參與者

在與毛利人協商時,Wihongi 需要遵循毛利的文化規範,並且有一位毛利文化顧問在必要時提供幫助。她的顧問協助她澄清了「tino rangatiratanga」(自決與治理)這個問題,確保她的毛利家庭知道研究過程中會尊重他們的自決權。Wihongi 描述了她的學術背景和家庭、部落、族群的期待之間存在一定的緊張,她最終放下對研究過程的控制,讓自己的家庭成為共同研究者。家庭成員幫助招募參與者,其中一位社區領袖利用她的人脈招募了30位潛在參與者。

Wihongi 決定舉行四場 hui 討論會(類似焦點小組)並使用問卷來促進討論。雖然她最初並不打算使用問卷,但參與者希望使用,並幫忙設計問題。最終,問卷對於收集額外數據非常有幫助。Wihongi 提到,像是「whakapapa」(族譜)和「reciprocity」(互惠)這些概念在研究中非常重要,因為它們促進了信息的分享、服務的提供,以及參與研究成果的好處。資料收集結束後,Wihongi 在撰寫研究結果時,讓家庭參與結論的制定,直到他們對研究結果滿意。家庭也決定了如何分享研究結果,包括與誰分享以及分享的方式。

台灣如何解釋殖民對於研究的意義

在其他國家或是有原住民社群存在的地方都可能共有被殖民的經驗,但每個原住民族所受到殖民的歷史也不同。台灣或許在解殖民、抵殖民等論述上有許多研究討論,不過這可能又是另一篇長文呢,但更歡迎對這部分有深入了解的先進與夥伴與我還有大家分享更多,但在這篇就讓我來分享幾篇來分享原住民族在現今的各種處境與研究上各種愛恨情仇。也來看看台灣的學者們看待學術環境在各領域裡思考所去殖民意義對於學術環境的思考,紀駿傑老師在2005年的這篇《原住民研究與原漢關係-後殖民觀點之回顧》也指出,所謂的原住民「問題」,其根本原因在於長期以來不平等的族群權力關係,這是一個歷史性的結構性議題。要真正實現多元文化的社會或國家,需要投入更多的社會和文化資源,特別是學術資源,來有系統地處理這些深層的問題。

另外,分享莊曉霞老師的這篇《部落族人對原住民族社會工作的期待:去殖民觀點的想像》當前的社會工作大多以歐美的理論為基礎,這不僅忽視了原住民族的知識和技術,甚至將它們邊緣化,讓社會工作變成了一種專業和文化殖民的延伸。不僅無法有效解決問題,反而帶來更多挑戰。本研究透過深入訪談,與14位部落族人交流,探索他們對原住民族社會工作的想法。研究發現,族人主要有以下幾點看法:

  • 他們認為需要把原住民族的歷史背景和知識融入社會工作的實務中,以減少殖民式的做法。同時,希望透過福利措施和經濟活動來推動部落的改革和發展,重新掌握自己的命運。
  • 族人希望社會工作者是和部落有血緣或地緣關係的在地人,能夠認同並融入原住民族文化,或者是具有雙文化背景的助人者。
  • 這些觀點提醒我們,社會工作應該注重去殖民化,並以權利保障和族群文化為核心,透過能與族人建立深厚連結的社會工作者來實現改變。本文最後也針對這些發現,提出了原住民族社會工作的相關建議。

總結與心得

Kaupapa Māori 研究是一種靈活且應該應用在廣泛領域的研究方式,很多不同的資料收集方法都可以運用在其中;不過,它也有一些明確的哲學、原則和做法,這些必須始終被尊重。從 Kaupapa Māori 研究中學到的經驗,其實可以應用到其他領域的研究。透過解釋 Kaupapa Māori 毛利方法學研究的主要原則和過程,並以一些最近的研究為例,希望能讓其中的想法對全球原住民研究有所啟發。不過,Kaupapa Māori 研究的最主要受益者還是毛利人 (原住民族),它的核心目標一直是提升毛利人(原住民族)的生活質量。

本人製圖,需取用請來信詢問

似乎看到這裡就腦袋突然出現了這句,在原住民主體性的研究策略,或許原住民族是不是要更霸道一點呢? 好想像毛利人這麼跩又有自信。

另外,我想在文章的後面稍微提到原住民族知識體系還有教育等這方面的小搜尋,不過因為我們在台灣的蹲點時間甚少,對於知識體系與是否有助於能產出我們台灣原住民族自己的Kaupapa Maori Research那種味兒的方針,還有待這方面的專家提點我一番。

但也粗淺地分享抓的一些重點,分享給比我更不知道的原住民知識體系概念的網友。

台灣推行原住民知識體系已積極推行有年,許多研究者透過不同議題,探索原住民知識的應用與轉化,因為這些知識不僅承載著原住民族的精神遺產,更是其文化傳統與習俗的核心部分。原住民族擁有維護、實踐及復興其文化的權利。為了有效傳承文化,需要將分散的知識資源進行整合,構建一個系統性的知識體系,以全面展現其中蘊含的科學、技術與文化價值。這樣的知識體系不僅是維繫族群發展的重要支柱,也是實現族群平等與自我認同的關鍵基礎。

而在讀楊志強老師的原住民知識體系內容的建構、轉化及傳承的分析:以原住民小學自然領域學科教科書為例一篇,也獲得了這樣的概念:所有知識都是社會建構的產物,因此研究原住民知識體系的建構時,需要綜合考量以下三個層面:原住民知識的本質(本體論)、什麼可以被視為原住民知識(認識論),以及如何獲取這些知識(方法論)。學校在知識體系的建構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從目前的種種跡象來看,有關原住民生活知識與科學知識的建構工作正如火如荼地進行,展現了對這一領域的高度重視與實踐。

原住民的歷史文化與社會結構在許多方面都與非原住民社會截然不同。然而,在科學研究的領域中,若能有更多以原住民主體性為核心進行思考,將有助於在平等的基礎上開展研究,進一步產出更具實踐價值的成果。

雖然這篇文章會讓我想要分享在關注幾位原住民族健康研究大師在自己的西方科學訓練的專業領域和身分認同上打結,但又自己解開鎖鏈的例子,不過那又是另外一篇長文要準備。我可以自己敲我自己的碗來準備做為下一期的分享主題。請看在我勇敢的臉皮份上,請我喝杯咖啡吧 : )